4、缺德 (第1/1页)

    方景挂断电话，一边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大拇指，一边思索同事刚刚告诉他的话。

    作为谢知颂的助理，在陪同谢知颂出席重要场合时，他需要记住每一位受邀宾客，适时地给予谢知颂提醒。

    天逸实业成立三十年的晚宴宾客名单几经修改才确认，方景看过十数次，可那份名单上一次都没出现过阎凛的名字，他刚才打电话问负责这事的同事，对方也告诉他还是之前给他的那份，没有人员变动。

    缠在手指上的口袋巾比扎破皮肤的花刺来得更疼，方景像是惊弓之鸟，又被阎凛进入宴会厅前看过来的眼神桎梏于牢笼。

    方景头脑空白，仰头靠着墙站立良久，被谢知颂问他在哪的电话唤回神思，他懊恼自己工作的疏忽，解开口袋巾丢进垃圾桶，连同那阵难以言明的情绪，转身匆匆前往宴会厅。

    他很快找到谢知颂：“小谢总。”

    “方景你去哪了？你再早一点过来就好了。”

    谢知颂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你看那个人，正和我哥说话的那个，你知道他吗？他就是我爸说过的那个阎凛，他竟然会来！”

    不远处站得笔挺的人似有所感，看过来时的眼睛带笑，在谢知颂身上停留了两秒，再看向方景时变得意味深长。

    转瞬即逝的变化只有方景察觉，阎凛已经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继续和谢知言交谈。

    天逸在本地首屈一指，但是和阎氏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比，还是很有差距。如果不是谢家正蒸蒸日上，方景都要以为阎凛屈尊降贵前来，是想把天逸实业收购。

    没错就是屈尊降贵，阎凛骨子里有多倨傲，方景再清楚不过。

    方景没忍住问谢知颂：“那位阎总怎么会来？”

    谢知颂说：“他好像正好在这边出差，我哥之前去首都参加论坛见过他，就试着送了请柬，没想到人家还真来了。”

    阎凛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那位是？”

    “您说方景？他是我弟弟的助理。”谢知言说。

    阎凛笑了笑：“小谢总平易近人。”

    谢知颂正亲昵地和方景说什么，说完转身从餐台上拿了一块小蛋糕，方景摇头，他就像泪眼汪汪的小狗，企图让方景心软。

    谢知言看到也笑了：“我弟弟小孩子心性，让阎总见笑了。”

    阎凛和谢知言碰了酒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要不是你说那位是他助理，我都要以为小谢总是在追人了。”

    他这句话完全搔到了谢知言的痒处，从上司角度看，方景的能力有目共睹，不然也不会被安排给他弟做助理，从个人角度看，方景性格又好，他弟喜欢方景实在很有眼光，随便找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才要把他愁死。

    谢知言是很赞成他弟和方景在一起的。

    自家弟弟的私事拿出来说不好，谢知言本想开个玩笑把话题揭过去，可他看到阎凛看方景的眼神时，不由得心头一凛。

    同为男人，他太清楚阎凛的眼神了，那是满满的对猎物的占有欲。

    说起来他和阎凛的交集，不过是之前在论坛上说过一两句话，阎氏是主办方，当时很多人在，阎凛过来交谈就是走过场。

    所以阎凛真的应邀来参加宴会，谢知言实实在在吃了一惊，自家企业是什么体量，他心知肚明。

    他又心生疑窦，阎凛会露出那种眼神，究竟是方景真的魅力如斯，一眼就勾起阎凛浓厚的兴趣，还是说……

    还是说阎凛早就认识方景？

    谢知言不动声色，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阎总好眼力，既然您都这么说，那就借您吉言了。”

    宴会结束，谢知颂本来计划带方景去吃个宵夜再送人回去，他还没来得及和方景开口，他哥要他跟着回家的指令就下来了，谢知颂力争无果，变成霜打的茄子。

    谢知颂不敢和谢知言阳奉阴违，转而问：“哥，那位贵客呢？走了吗？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没看到。”

    谢知言心道你那双眼睛整晚都黏在方景身上，指望你发现黄花菜都凉了。

    “阎总离开有一会了。”

    谢知言基本能断定，阎凛会来就是为了方景，天逸这一亩三分地人家瞧不上，只是地里那个叫方景的宝贝，对方势在必得。

    阎凛没在他面前掩饰占有欲，谢知言要说不想和阎氏搭上关系那是瞎话，但他没打算为了这个武断地阻止谢知颂对方景的喜欢。

    他会把这些都告诉谢知颂，至于谢知颂想怎么做，那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外面大雨如注，方景没带雨伞，叫车软件上的等待人数已经近百，不知道要等多久。

    他不想再等，准备冒雨去坐公交，到家及时洗澡就不会生病。

    他脱掉外套用来挡雨，在他迈进雨幕之前，从他出来就已经停在路边的一辆车降下后车窗，露出一张俊朗的脸。

    “上车，送你回家。”

    方景本能往后退了一步，丢下一句“不劳烦阎先生”，抬腿跑进雨里。

    雨实在太大，外套没多久就完全失去作用，这样的天气实在跑不快，方景知道那辆车就匀速跟在自己身边，他始终目视前方没往那边看一眼，直到后面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同向车道只有两条，缺德的阎凛让司机把车开在两条路中间，不紧不慢地跟着方景，后面的车从哪边都过不去，越堵越多，都开始摁喇叭。

    如果不是在下雨，一定会有人下车骂阎凛。

    在一片嘈杂中，阎凛依旧气定神闲，甚至还对方景笑了下。

    方景看着这荒诞的一幕面色苍白，不需要阎凛再说一个字，他只能妥协上车。

    谢知颂送他的花被他放在公文包拉链前面的空隙，他刚坐好，那支花就被阎凛抽走从另一边车窗丢出去。

    “那是我的花！”

    “开车。”阎凛在方景要开车门前吩咐司机，攥住他的手腕，像是宣判：“不是你的。”

    方景咬着牙，直视那双曾经以为再也不用面对的眼睛：“是我的。阎先生，我的东西你没有权利处置。”

    那双形状姣好的眼睛对他只有过爱慕、哀求和春情，阎凛第一次看到里面流露出愤怒，他觉得新奇又觉得碍眼。

    可衣服都湿透的方景像迷失在雨中的流浪小狗，主动找主人的举动让阎凛很满意，所以他又大度地想，这次就不和方景计较了。

    “我已经扔掉了，怎么办？”阎凛不以为意地说，“再买一束给你。”

    方景用力把手抽出来，冷冷地说：“不需要。”

    手腕被攥得生疼，方景抹了下脸上的雨水和完美伪装的泪水，惊觉车子已经提速开得四平八稳，而他还没告诉司机自己家在哪里。

    他连忙说：“我要回家。”

    司机尽职尽责工作，视线都没偏一下，阎凛悠闲地说：“放心，是送你回家。”

    闻言，方景掐紧了手心。

    阎凛会这么说，是已经知道他住在哪里了。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再没说一个字，阎凛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车里开了暖风，方景的衣服半湿不干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他一直看着窗外，心想快点到家，再快一点。

    车畅通无阻地驶入小区，精准地停在方景住的那一栋，方景此时不愿再多想去折磨自己，只有远离的心思。他道了谢匆匆下车，而阎凛也紧跟着下来，拉住还没来得及合上的单元门。

    方景说话的声音都在发紧：“我已经到家了。”

    “嗯，是到家了。”阎凛点点头重复了一遍方景的话，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言语间有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残忍。

    “方景，我没说过送你到家我就会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