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 (第3/3页)

抬头仰视我。

    他说：“您愿意让我背您下去吗？”

    许是因为他站在我的下方，不再那么具有威压，我对他残留不去的惧怕微微减轻了一点。

    于是，稍微有点儿勇气的我张口就来：“你以后能别这么说话吗？”

    哦！看看这理所当然的指手画脚。

    我现在知道了，他那样总是“请”啊“您”啊的话并非疏离客靠，而是……

    卑微。

    但无论如何，这样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跟命令一样的话还是有点太……太尼玛不知好歹了。

    我的脸微微涨红了一点，低下了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但话已出口，再怎么改口都不能挽回。

    诺伊似乎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您喜欢什么样的说话方式？我会学习的。”

    呃……

    那种怪异的不协调感如同驱不散的蝇虫般又一次萦绕在我的心头。

    诺伊是这样的性格吗？

    这样一点也不般配他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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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仔细打量着他，然后发现，他好像不是，又好像是的。

    他将他的野心藏在眼底，但眼里却有一团难以熄灭的火。这是坚定到偏执的火焰，是决绝到疯狂的火焰，它让他为了自己的抱负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哪怕卑微如蝼蚁、扭曲如蛆虫。

    就像现在，他一副百依百顺的模样，他需要自己这顺从的模样，也许是为了迷惑我，也许是为了迷惑其他的什么。但我敢肯定，如果我配合他，配合他温顺的模样做一个嚣张跋扈的雄主，像虫族文所有土着雄虫一样，对他用尽残忍的虐待，他会发自内心地顺从，他甚至会感到开心，因为这样的我就是他计划中的我，完美的计划正按部就班地执行着。

    如果我关心他，像虫族文里那些穿越者一样做个与虫族格格不入的温柔丈夫，他反而会不高兴。

    说不定他还会在心中想杀掉我，想赶紧除掉我这个定时炸弹。

    他这样的表现，是因为他是个抖M吗？

    不，他不是。

    为了让戏演得足够逼真，为了让计划足够天衣无缝，他可以利用身边的一切，该奉承时奉承，该背叛时背叛；他甚至连自己都不放过，将自己生生扭曲成他需要的模样。

    我从中隐隐窥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庞然大物。

    我抿了抿唇，感到之前撕下白皮的地方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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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问了之前问过的一个问题，问得无比认真：“诺伊，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明明从未见过面，却初见就表现出深渊般的恶意。

    这次，我记住了他的名字。

    他的眼睛微微张大了点，他顿了下，回答和上次一模一样：“跟你没关系。”

    语气无悲无喜、平平无波，没有哪处重读，也没有一丝情绪。

    他依旧站在那儿，依旧是清泠泠的音色，依旧是冷清锐利的脸、端正挺拔的身姿，依旧是不协调不匹配的温顺。

    我突然有点难过。

    这难过并不无缘无故，而是与诺伊相关。

    我在为他感到难过。

    我朝他张开手，轻声说：“可以背我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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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如同雪原的冰窖，美丽却危险，让我打了个寒噤。

    但他没有拒绝，而是小心地松开我，然后转过身蹲下。

    我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心有余悸。

    然后我犹豫着趴在他的背上。

    他的手抓着我的膝盖起身，冰冷的手指冻得我缩了下。

    他顿了下，但我知道他想问我哪里不舒服。

    肯定又是那客套又疏离的问候，却偏偏体贴入微。

    虽然虫族把这当作谦卑与顺从，但作为地球人的我依旧觉得乐呵。

    细心体贴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问候。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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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了下，将脸贴近他同样冰冷的后颈，小声说道：“你的手好冰呀！”

    他的手僵住了，更好笑的是，他的后颈处正对着我嘴的那块皮肤，竟然起了鸡皮疙瘩。

    但他掩饰似的放松了身体，然后掩饰似的用正经的语气说：“抱歉，雄主。”

    但他后颈的鸡皮疙瘩出卖了他。

    “我把您放下来，让家务机器人来背？”他丝毫不知，依旧是那正经的模样，微微松了松手。

    哈哈哈哈，他这样冰块似的人，竟然起了鸡皮疙瘩。

    我一边笑一边摇头，怕他真松手了，双腿夹紧了他的腰。

    他听着我的笑声，不明所以地呆在原地，身体却十分僵硬。

    “哈哈哈哈！”我趴在他背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而在我的不懈努力下，他的后颈处终于稍稍暖和了起来，因为过于白皙的皮肤，红得很明显。

    笑了一会儿，我一手勾紧他的脖子，一手擦了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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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完后我搂紧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没关系，我很暖和哒！”

    我整个人都趴在他背上，最温暖的肚子也紧紧贴着他。我想，他应该能充分体会到我有多暖和。

    他抓着我膝盖的手微微紧了紧，又猛然变得僵硬。

    然后，我就见识到了他的瞬移。

    真的，就一眨眼的功夫，明明我一点颠簸都没感受到，但他就是一瞬间从楼梯移到了餐桌旁。

    什么神技啊！

    我目瞪口呆。

    他小心翼翼但非常迅速地将我放在餐椅上，然后为我围上餐巾，用叉子叉了一块rou递到我嘴边。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分毫没碰到我一下。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一时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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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了一眼我，不经意扫过叉子上的rou，然后，石化了。

    是的，他石化了。

    明明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也没有一丝动作，石化也只是动画里的艺术表现，但我就是觉得，他现在这样子，和石化非常像。

    “噗嗤。”我忍不住笑出声，问他，“怎么啦？一副……”

    我思考着虫族适合表达我意思的词汇。

    “……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终于解除了石化状态，微微别过脸，说道：“抱歉。”

    他收回叉子，利索地用餐帕擦了擦，放到一边，然后端起咕噜奶，将吸管递到我嘴边。

    我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奇怪的餐桌仪式吗？

    但我还是听话地接过咕噜奶。在我手指碰到他的时候，我能清楚感受到他的手指缩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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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看出他是想直接缩回手的，但应该是怕咕噜奶洒了，他坚强地维持端着透明杯的姿势。

    我忍不住又笑了下。

    他这个样子，就好像我连区区一杯牛奶都拿不动，需要别人帮忙端着的样子。

    我知道别的雄虫都是这样，看看崽崽乐园里面的大号婴儿车就知道了。

    但我还是有一点点气，于是我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好像他的手指不存在一样，若无其事地拿着杯子开始喝。

    他也任由我这样，只是手指僵硬，本来就冷得更冰似的，这下彻底成了冰块。

    我看了眼交握的手，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盈盈地问他：“暖和吗？”

    应该很暖和，因为他连耳朵都暖红了。

    藏得真深，要不是我眼尖，都注意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