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海波澜 (第1/2页)

    石伯莲昭愕然，迎上女孩儿清亮的目光。

    “只因为……你们眼中的都是从前的那个我，就料定今世的我也该是如此，却谁都不知究竟为何。你们都觉得我还是我，可若——我已不是我了呢？”

    面面相觑，又是一片寂静。

    她接着道：“你们总说，不应贪着——可我想知道的你们都不能解答，我的疑问仍在，自然会去寻找新的答案，这哪是你们能阻止得了的呢？难道由着我不知深浅、不晓方圆，木头一般，便能安心做好这净水的洲司了么？那要我又有何用，还不如你们只守着那无口无心的洲元就好。”

    仪卿的话语淡了下来，“几经思量，也只是妄自揣度而已，对就对了，错了，你们又当如何？不改前因，岂不是碌碌再多，只得一果，这一果摘了，我又何去何从呢……”

    莲昭斟酌着，缓缓开口：“仪卿，上一世你神元未破，只是躯壳重新生成，自然从前与现在无有大的差别，但我们都是看着现在的你的……”

    仪卿皱起了眉，半晌，问道：“那你们能为我解谜么？或者，我真正的师父们，我还能再见到他们么？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呢。”

    莲昭看了眼石伯，轻道：“地菩萨倒是与我说过，你们昔日缘法已断，从前世、现在世、未来世，皆已断灭……只是，你也不必再执着什么，菩萨说，你知道自己的路怎么走。”

    她……知道么？仪卿一时怔住了。

    女孩儿思量许久，眉间忽蹙，眼波流转，定定地，再次扬首。

    “不，不是的。”仪卿稚声稚气皱着眉，言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莲昭茫然：“怎么了？”

    石伯也奇道：“什么……不是啊？”

    她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只因我在其中，对么？因我身在其中，一切既已开始，法未断尽，便身随印转，相生因果。不是我知道该怎么走，而是一定……一定会那么走的，是么？”

    对面两人再次噤了声。

    一窍方开，莲仪卿却仿佛立刻明白了什么，微微叹下一气，接着，释然一笑，道，“石伯刚讲到哪儿了？”

    汉子小心翼翼捏着书卷，半晌，长吁了口气。

    昼夜轮转，心潮不息。

    月轮高悬，水光潋影里，原本这个时辰都在闭目观心的仪卿，正仰首看着洲元怔怔出神，须臾之后，忽自言自语道，“若我不是我，此境应当无主，无人能与洲元相合，驾驭此水。既然此地原就与我神元连结，便知我即是我，不是非我……对么？”

    睡在她身边的小狐狸悠悠翻了个身，“……对啊对啊……主人就是主人啊……啊呜……”连着打了三个哈欠。

    仪卿把他的头又戳了回去，“睡你的吧。”

    雾气渐浓，雪月寒光一点点虚化、晕淡，不知何时，金乌已迁到了顶头的位置，一切变幻都了无痕迹，却又无时无刻不在进行。

    闭上眼，仿佛能听到石伯浑厚的讲经声。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天与水一脉辉映的澄蓝明澈中，白衣青裳的女孩儿坐在水域中央，昂首向天穹望去，心道了句：“大空空也。”

    接着，低头看了看水面，水里的倒影也在看她，指腹一戳，真与幻便徐徐动荡、绽开。

    “她们”隔着浮光对彼此微笑，互话道：

    “小空空也。”

    有了风相的承诺，莲仪卿在莲洲的心情畅快了许多，修炼、净水、授课……再无怨言，表现好了，经莲昭石伯商议，在她三令五申绝不违令后，母亲轩氏的大门，终于再次为她敞开。

    这次的她果然“悔改”得真切，安安静静观图，目不斜视，一派从容，沉默是金。轩氏更是一脸漠然，自顾自勾勒着一幅新山河。

    只有莲昭小心翼翼守在仪卿身旁，每一卷图画经手，都暗自记下，生怕再出什么差池。

    仪卿知晓她的心思，虽说自己确实也没想再捅娄子了，不过说再多，还得行来证心才行，是以也并不干涉。

    只是……有些事情，憋在她心里实在太久了。

    ——母亲，您是在怪我么？

    轩氏八风不动，冷言抛回——何意？

    ——不然，为何要让我落入那样的情境呢？

    对面飘来的目光带着一丝冷厉——你觉得，那里不该如此？

    莲仪卿的眼中透出一丝疑惑。

    净水失衡的那晚，她满怀期待进入了心心念念的画中，但事发之后，她却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究竟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幻境里并不是她曾肖想过的任何情景，甚至连轴面上的山水都不曾出现，只有一个迷窟，她在里面不停穿梭，却始终找不到出口，洞里到处都是吆喝着杀人砍头、热血对饮的魑魅魍魉，一个洞的铡刀落下，另一洞便欢呼举盏，四处洋溢着腥红的癫狂……

    她在里面惊惶躲避，最后，不知怎么，竟然跑到了一个空旷的洞xue上方，面前是一座巨大森然的玄黑石榻，一转身——众妖齐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