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云雨山合见明川（微） (第1/2页)

    一旬之期转瞬即到，好歹没有再次失约，阿箜服侍仪卿穿戴齐整，便领着人前往拦梦台下接风。

    山峦内风声躁动，大抵因为主君归来，鸟兽灵物们都精神抖擞了起来，时不时便从林间某个角落传来奇异脆亮的鸣啸。

    吭——

    一声长鸣划破天际，琳琅满身的人儿盈盈抬头，正看见黑白交错的两点穿梭云中，忽上忽下，盘桓齐飞，不一会儿，又是几声鹤唳传来，透亮清远，云端之上俯冲向下，低旋几圈，又掠上了高台。

    鹤鸣人来，一如初见。

    对他而言，是否只是一再分别后的必然呢？

    一行人走到台下，不得登顶，只能耐心等待。一山之主还在台上跟几位将领滔滔不绝，似乎并未注意到下首的这一众，身上也仍穿着喜服，一眼望去，红得扎眼。

    山间聒噪不止，仪卿撑着场面，一肚子无名火滚了半天，仰望也似提不起半分气力，一念忽起，抬足便走，只落下轻飘飘的一句：“你们在这儿等着吧。”

    阿箜怔怔看着那道渐远的身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苦笑着叹了口气。

    叩叩——

    敲门声已经响了三次，屋内之人愣是不开，灵玦也没了法子。

    “夫人，云翩此番回来谢罪，你就不能开开门么？”

    “真君七尘为体，如今肯露实相了？”声音闷沉传来，隐隐压着怒火。

    灵玦抿笑道，“若如此，夫人亦非清净心，故能见此幻象之身。”

    “哼……对，左右都是我的错了～。”

    他眉峰一跳，暗叫不好，急道，“我错我错，明明实有，却托之虚身，糊弄了夫人，教你久等，今日回来，云翩凭你处置，可好？”

    “真君行事总为高义，谁敢处置您呢？”

    “夫人闭门不开，不是已经在罚我了么？”

    “仪卿可没那么大的本事。”等了一会，又道，“……这段日子究竟怎么回事？不说清楚，还请真君在别处下榻。”

    “进去说不行？”

    “谁知道进来了，是不是就开不了您的尊口了呢？”

    灵玦失笑，“可我只在你这里有榻，别的地方没有，怎么办？”

    “您想有，自然会有的。”

    “我想着的，可只你这间。”

    “您把原委说清楚了不就行。”

    他沉吟片刻，皱起了眉，“此事……倒一时还说不清。”

    屋里冷哼了一声，“那您慢慢等着吧，等我什么时候想通了，立刻为您开门接风。”

    “夫人这‘想一想’，可有时限？”

    “少则一日，多则……无限。”

    “夫人这仇报得也太狠了……”外面只是苦笑，“好罢，有些日子没回来了，我先看看山中的其他事物，夫人夜里若是想通了，给我留个门就行。”

    “你！”屋里的女子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没你的门，你爱看谁看个够好了！”

    ……

    门外空空落落，无人回应。

    仪卿一阵气恼，随即走到门前，一把挥开了门扇——

    一团红衣应声扭头，目光欣然看着她，嘴边“夫”字还未出口——砰！一声闷响，大门再次关上，男子怔怔然抬起手，摸了摸鼻梁上的灰。

    “不是看你的山吗？”

    灵玦席地而坐，依旧淡然得很，“此处视野开阔，倒也无需再去别处了。”

    “究竟发生什么了？”

    “有一些麻烦事，现在都已解决。”

    “山里的异象呢？还有……”她的印……

    “皆为邪源肆虐之故。夫人，放我进去说，说不定会更清楚点。”

    “我自然知道这个缘故，你也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寝殿四周都设了界，真君在哪儿说，又有何区别？”

    “看着你说，我自然更放心些。”

    “鬼话连篇……真君自号云翩子，该改做鬼骗子才对，我就不信，山中这个情形、陛下收我的印，也都是冥水！？”

    灵玦敛眉，神色果然肃然了几分，道，“究其根本，实也相关，夫人不必太过在意，我既然回来了，这些事情很快都会消停的。”

    仪卿将信将疑，却不开门，“不必在意？真君心里明镜似的，自然说得轻巧，我怎知你不是又哄我的？”

    “你又怎知我全是哄你的呢，非要说得地动天惊，才像真的了？”

    仪卿轻哼了一声，仍不解气，“真不真我也辨不出，劳烦您再多看会儿山吧。”

    灵玦哭笑不得，“夫人，你这可言而无信了。”

    仪卿好整以暇，“说了跟没说似的……您要不乐意，不如干脆娶个木头，说什么都乖乖听着，也绝不还口。”

    知道对方一时咽不下这口气，灵玦拨弄着手腕上的朱绫，老老实实认了栽，“无妨，那云翩就在门外守着夫人，任何异象也都犯不着里面，你大可放心。”

    ……

    时光一寸寸随金乌溜走，很快，天穹便染成了墨色。

    仪卿到底没能安心，将人晾到夜深，不禁有些恻隐起来，轻手轻脚开了门，没好气道，“进来……”

    门外之人却未回应，她走近一看，男子的周身微光隐隐，闭目含息，竟是入境正憨，仪卿飞了个白眼，暗自腹诽——怪不得一点动静没有，原来八风不动，安坐吊神呢！

    一天下来，气已消了大半，见他如此，仪卿也不好惊动了他，来回踱步了一会儿，干脆在他旁边坐下，一边神游，一边等待，百无聊赖中，想到这位醒来定也会唤醒自己，便也闭目凝神，观起了心。

    次日，阿箜踏着晨霜例行来到内院侍候，一眼便看见此山共主的小两口，齐挨着肩坐在屋室阶前，神色端严，肩头发鬓都缀着露水，宛如两尊神像，半晌，她竟无语凝噎……

    好一会儿，才出声道：“真君、夫人，你们……可休息好了？”

    两尊大神闻声转醒，徐徐睁开了眼睛，面面相觑，都愣了一下，灵玦目光欣然，浅浅一笑，仪卿却是心下一沉，脸上一阵青白，起身直奔回屋，灵玦慢了一步，正要跟着进去，门扇裹风便到眼前，砰！——又挨了一鼻子灰。

    “夫……人……”

    ……

    外面再有什么动静仪卿都不管了，蒙头倒在案前，脑海一片混沌，混沌又清明：他俩是怎么度过这一夜的？自己分明醒了几次，见他一直未醒，便又合上了眼，这一整夜他却不可能完全没醒过，很有可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叫对方一声，直到——天明人来……

    女子满面窘然，只觉半辈子的脸都丢在了这一大早！

    “夫人准我进来了？”

    今日夜里，仪卿倒真给人留了门，灵玦敲了三声，方才推了道门缝，试探着问道。

    “又没谁拦着，真君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那敢问夫人，是想我进，还是想我走呢？”灵玦踌躇片刻，未得回音，微微转身朝向黝海般的丛林纵目远眺。长空尽头，硕大的月瞳俯视群翠，洒下一顷骨灰般的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