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2页)

    凌晨三点，吴楚一向守夜的民警道了谢，从派出所出来，只穿了件外衣。北京夜晚的寒气从灰冷的大地上冒了出来，抓住他的脚踝，一步步的往上爬。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这辈子可能就是这样子了。

    他现在可不平凡，这或许是他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这还不是吗，当了明星的前男友被爆出与自己的绯闻照片，早就对演绎圈失望的自己竟然登上了热搜，在六年前，他怕是做梦都会笑醒。但现在，他只感到害怕，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们或许就在马路对面的那个监控里，或许就是自己身旁匆匆路过的路人，他昨天下午刚换的手机号，事情来得太匆忙，频繁的短信轰炸让他还没来得及转移与手机号的相关信息，他前男友，陈牧驰的律师联系到了他，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新的手机号的？

    “吴先生您好，受陈先生的委托，我们团队希望当面与您交谈，这个案件不仅关乎到了陈先生个人的隐私权和名誉权，也关系到其公司的经济损失和公司信誉问题，我方希望与你方达成共识，减少这起事件对彼此造成的无论是经济上还是时间上的损失。”

    “好的，但我想知道，陈海亮，他会来吗？”

    “抱歉，陈先生因为行程安排，恐怕是抽不出时间。”

    “那好，那我们就约在……”

    他需要回家换一身衣服，家里还有西装没，他不清楚，但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他不会来。这样也挺好的，如果他来了，自己该叫他什么，海亮？牧驰？还是陈先生？也好，这样也不尴尬，现在的他早就不是自己能够攀上的了，他早就知道，早在四年前，当自己亲口听到他被告知选角录用时，他在就该料到，他仍能想起那时陈海亮的表情，兴奋雀跃，甚至跳到自己的身上拥抱自己，他笑着说，终于不用回家放牛了。

    那副画面，吴楚一记得太清楚：陈海亮站在伊犁的草原上，只穿了一件蓝色掉白的牛仔裤，裸着上半身，被晒成麦色，陈海亮拿树枝作拐杖，夕阳泼洒在夏末秋初的草海上，他的草帽子曾掉进过海里，染上了些青绿和橙红。陈海亮似乎看见了自己，朝自己微笑，身后传来褐牛的嗡声。

    “你这保证是想多了，你肯定没见过我放牛的样子”

    他们俩刚做完爱，陈海亮从吴楚一中缓缓地抽出，深喘了一口气，躺倒在他地身边，听着自己室友的呢喃，扑哧一声笑了，

    “我老家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美，没水没电，住的地方脏的要死，放牛一路上全是牛马羊拉的屎，回到家全身都是臭烘烘的，你要想想，一个人，这辈子都得过这样的生活。我们逃出来的，没一个想回去的。”

    “真的吗，我可是听说你们老家特别的美，”

    吴楚一转身抱住陈海亮的腰，将鼻子贴到他的背脊上，

    “哪天咱们赚到钱了，我们一起去你老家一趟，我高低得给你拍一张，站在草丛里，甭提多帅了。”

    “这有什么帅的，我老家真没什么好看的，叫你十几年都盯着那座山看，没啥意思的。”

    “别啊，你打军体拳的样子多帅啊，这就算圆我的一个小心愿吧。”

    陈海亮没有回应，吴楚一能感到恋人的心跳和呼吸，那似乎也是一个秋天，窗外冷瑟的风拍击着金属挡栏，怀中有一股炉火在热切的烧着，

    “假如我哪天真的过不下去，得回老家放牛，那我们该怎么办？”

    “别想这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吴楚一拉上窗帘，漆黑让一切都变得安静，他听见心跳声，

    “想太长远的事只会变得更焦虑，我们还年轻，一切不会变得太糟的。”

    “等我有钱了，当明星了，我养你，”

    陈海亮打趣的口气又吹上来了，抱住了吴楚一，

    “把你养在我身边，咱俩当地下情人。”

    “那可好啊，我也想尝尝当绯闻男友的滋味。“

    他记得那时候的自己笑的特别开心，还亲了自己的男友，只因路边的灯光漏了一线进来，白冽的打在陈海亮的脸上，他的黑瞳中闪着钢一般的色泽，吴楚一突然想到自己的男友当过兵；当昆仑的寒冬来临之时，他扛着枪、一动不动的匍匐在干枝堆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边境白茫茫的雪原时，他的黑眸之中可曾闪过一样的颜色？这里是北京，夜市的霓虹灯光与烧烤架会融化白雪，刺激着他们的视觉和味蕾，他们在这座城市扎不下根，持续的饥饿与不安灼烧着他们身体，辛苦赚来的钱会在下班后报复性的食欲中花的一干二净。在暖气氤氲的房间中，他根本无法想象昆仑的雪闪烁着怎样的颜色——他似乎抓住了一丝痕迹，他与陈海亮初遇的时候，二月份，他开门，陈海亮靠在墙上，昂着头盯着头顶混红的灯泡，他担着一大袋行李背包，身上还穿着部队里的厚大衣，帽子上沾着雪颗粒，那时候的他没剃胡子，

    “嗨，你好……我们之前在电话里联系过，你就是吴先生了，对吗，我叫陈海亮，承蒙照顾。”

    说实话，那时候的自己有点被吓到——他觉得眼前的这位未来室友眉宇间透露着一股凶气，他的眼神像一把白刀，径直的砍在自己的心头——这让他愣了好些会才缓过神来，替他搬入了行李。

    “楚一，我总觉得，北京留不住人。”

    当海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正牵着手在北京昏暗的小巷了散步，他俩刚饱餐一顿，没存几块钱。海亮去面试了几个角色，没选上。自己倒还好，能接几个群演，狠下心埋头干个几天，也能赚到几个零头。这天他从拍戏点赶回来，约海亮去南锣鼓巷逛逛，结果刚好卡在了晚高峰点。赶去的地铁人挤人的，像是大箩筐的鱼叠在一起，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