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2/2页)

父母的关系其实也不是朝夕相处，而是身在各方但都在内心存放彼此，所以他和爹娘的关系甚至比之前在平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更好了，他给娘亲的信就似幼时一般的口吻，夏天寄了一封大概是讲他要回平京教书云云，爹娘都很支持。到后面开学后，他也不是报喜不报忧的人，他觉得若是不报忧娘亲反倒会更担心他，就说起在香山又摔了一跤，随后实在忍不住，洋洋洒洒长篇提及自己是多么讨厌霍岚，说了一通霍岚如何有才华却用不对地方，还说此人不知轻重、不尊重师长，总之是褒鲜少，贬居多写了厚厚一封，等反应过来他这封家书竟全是霍岚，他也没觉察不对。

    大年三十确是很快就到了，恍惚之间一年又一年。

    雪落满了沈家小院，小雪人很快就化在了正午的阳光下，沈清延忙着折磨霍岚，等发现小雪人化了，才觉得得不偿失起来。昭鲤和管家合计着挂了红灯笼，贴了春联，清清冷冷的小宅有了点过年的气氛。

    王岳铭每次过年都要去洛阳和母族那边过，之前其实也有带沈清延去，但沈公子受不了他家那边的勾心斗角，还是选择留在了平京，他和王岳铭的友情也不需要时时刻刻聚在一起。平常的年节，沈清延都是和昭鲤、管家一起过，一家人一般围坐在桌前，吃点一年到头火炉开得最猛做出来的饭，放点鞭炮以示吉祥，就算是过完大年三十。所以算起来，霍岚算是除夕夜少有的访客。

    只是等沈清延吃完饭青年都还没来。沈清延大病初愈，也不敢向外走动，只是院子的屋檐下看着夜雪，雪落无声，遥远之外有点爆竹声，他的呼吸在寂静的夜里都被放大。他觉得霍岚不来他应该感到很高兴才对，但是他现在总是心情沉沉的，他应当是不高兴霍岚居然敢摆了他一道，让他觉得他会来陪他过新年，最后又不来了，何尝不是对他数天以来的折磨的报复，如果那人觉得这样就可以报复到他，那定是不可能的，他根本不在意霍岚来不来，除了他真的很在意以外。

    他面上不能显出来是被这事扰乱了心绪，可是年轻的昭鲤却被少女心事困住，她可以直抒心绪：“先生，霍公子不是说他今天会来吗。”

    “他就不来了呗。”沈清延说着，“别把他这种人的话太当真。”

    “为什么呀。”昭鲤久居深闺，对情爱之事懵懵懂懂，心思纯粹如纸，不知世间险恶多过美好。

    “你还小。”沈清延觉着冷，回了室内坐着，“你会为他伤心的。”

    “霍公子人挺好的啊。”昭鲤趴在桌子上，圆圆的眼睛看着沈清延，她觉着面前的先生好像笼罩在淡淡的愁云中。

    “小昭鲤，你可知‘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要轻信任何人。”

    “哦。”院外传来了敲门声，昭鲤一个蹦哒就站了起来，“霍公子来啦。”

    “肯定不是他。”沈清延看昭鲤这样子只觉得不争气极了。

    确实是他。

    霍岚满肩风雪，从城北赶了过来，他大衣盈满了寒气，可他微笑时很暖。

    他给沈家每一人都带了礼物，给昭鲤的是一对西洋手镯，其上雕了对鲤鱼，很乖巧，很适合二八年华的少女。

    到了沈清延面前，他的老师不怎么看他，他轻柔地叫沈老师，沈清延才看了过来，说道以为你不来了，不来最好。

    可说完又盯着他看，像是等着他的礼物。霍岚从兜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小幅卷轴，递给沈清延。

    卷轴打开的过程就是观者入境的过程，且这过程是私密的，所以当沈清延慢慢展开卷轴，入眼是竖着一笔勾勒的流畅线条，再展开是荷花荷叶，中有鱼鹰一对，小憩在宽大的荷叶下，其眼部似是三白眼，表情灵动，充满个人意趣，这是标准的八大山人似的作品，果然旁边有画符般的画家的签名。

    霍岚居然送他一幅八大山人的卷轴。他手微微颤抖，来不及让他疑惑为何心怀叵测之人要花大手笔送他这样的画，他是有一颗文人心的，所以他想不到比这更加好的礼物。他现在只觉得心里像是有爆竹声响似的快炸开，他看见霍岚俊美的、笑着的脸，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一句谢谢显得太少，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更多来感谢这人，冲破风雪，挟着满怀的暖意，在除夕夜这样的日子来陪他。

    “别哭呀。”霍岚声音太温柔了。

    “没哭。”沈清延吸了吸鼻子，“太冷了。”

    说着他把卷轴卷起来揣在了怀里。

    “放书房里嘛。”霍岚提议道，他知道沈清延会很喜欢，但没想到会宝贝到这个程度。

    “不要。”他摇了摇头。

    “那我们去放烟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