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 中 小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11 危局(下) (第3/3页)
—危机时刻,断尾求生。 可现在断的不仅仅是尾,是要断命,他怎么开得了口。然而同时,他心里更清楚一件事,他救不了阿瀛,沾上这种事,太皇太后是不会留生路的。 四目相接,泪眼相望。 阿瀛对他微微一笑,动动嘴唇,手指在地上画了个椭圆似的东西。 白茸读懂了,阿瀛说,别怕。 1 同样,他也认出所画之物,那是一条小鱼。 阿瀛说过,来世愿做一条游荡于江河湖海中的小鱼,顺流而下时自在畅快,逆流而上时勇往直前,无惧惊涛无惧暗涌,每时每刻都是最本真的自我。那将是最惬意的生活,无忧无虑,至纯至真。 白茸明白他的意思,阿瀛已经做好准备去过那向往的生活。 他抬头,将即将涌出的更多的泪水压抑回眼眶。心中有无数句呐喊,有无数想说的话,然而在这一刻,他什么都说不出,道别也好,诉情也罢,千言万语无处倾诉。 他最后看了一眼阿瀛,缓缓起身,推开手执刑杖的人,拿起那木杖,用尽所有的力气砸下去。 随着众人的惊呼,阿瀛脊背处绽开一片黑红,明亮的眼睛渐渐失去聚焦,就这么冲着白茸刚才站过的地方,一直凝视下去。 “华司舆已经伏法。”白茸抹了把脸,扔下木杖,理顺凌乱的头发,抚平衣服上的两三处褶皱,惊讶于自己的平静。他以为会心痛得受不了,可实际上,只有解脱。他亲手杀了阿瀛,杀了唯一的朋友,至此,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含泪的双眼扫过众人,从呆若木鸡的宫人,到面色阴郁的太皇太后,落到旼妃身上时,泪珠早已风干。 多可笑啊,他曾天真地以为旼妃是不一样的,是好人。直到现在他才彻底明白,在这藏污纳垢的宫廷中哪来的好人,善良仁德不过是用利益构建起的海市蜃楼,是罪恶与黑暗的遮羞布。 他自嘲地笑笑,早该知道这点的,早在昔妃伙同皇贵妃害他时就该看清楚。 1 旼妃道:“看样子你是要走第二条路了,只是不知你是选择一起赴死还是继续作困兽斗?” 白茸随意走了几步,身上的痛楚让他有些摇晃。“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与华司舆私通,敢问有谁亲眼看见了?周桐,你今天若拿出真凭实据将我处死也便罢了,可若是拿不出来,那么今日我受之屈辱将来必定千百倍报还于你!” 旼妃却笑了:“我说你怎么那么着急打死他,原来是想来个死无对证。只可惜你算错了,谁说我没有人证呢?”他扬声喊了一句,从角落里跑出个人来,生的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此人负责秋眠阁外道路的清扫,他看见了。” 太皇太后呵呵笑了,对那宫人道:“你昨夜可曾在秋眠阁遇到昼妃?” 那宫人只缩着脑袋斜眼瞅了一下,便忙不迭点头:“对对,奴才遇到的就是他。” 白茸冷笑:“你叫什么名字,隶属于何处,上峰是谁?” “奴才……奴才……是……是……”那人害怕,不敢直说,两粒老鼠眼贼溜溜转个不停。 旼妃道:“你用不着吓唬人,他上峰是谁跟你没关系。”接着又对那人温和道:“别怕,他伤不着你,照实说即可。” 白茸道:“既然不愿作答,那我换个别的问。你昨天几时看见的我,我当时穿的什么衣服,带了几个人,与你说话了吗,说了什么?” “奴才是昨天酉时看见的,您当时穿了……穿了……长衫……” 1 “红色的还是粉色的?” “粉色的。” “狗屁!”白茸怒道,“我根本没有粉色长衫。” 那人一哆嗦,忽而改口:“奴才记错了,是红的。” 白茸一脚踢上去:“我也没有红色的。” 旼妃没想到会这样,示意那人站到一边,说道:“现在天黑得早,他没看清楚也是可以理解。” “衣服颜色看不清,却能认清五官,这奴才的眼睛是怎么长的,不如挖出来我瞧瞧。” 旼妃有些吃惊,不曾料到白茸的脑子如此清晰敏捷,他已经有些招架不住,那宫人已是最后的底牌。 这时,太皇太后开口:“白茸,不要做无谓抵抗了。现在证据确凿,你若再抵赖,就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 “你要干什么?” 1 “你既然熟知《内宫规训》就该明白,在铁证面前,如果抵死不认,便有‘刑死无过’一说。” “……” 太皇太后冷笑:“想必你还不懂什么意思吧。那我来给你解释一下。”一使眼色,边上的宫人拿出一副用绳子串联起来的细长棍子。 “这是……”白茸感到窒息,他认得那副刑具,是竹拶子,套在手指上用不了几下就能把骨头生生夹断。 太皇太后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若拒不承认,就算把你当场夹死,也不能追究我用刑过重的责任,皇上更无话可说。” 白茸不去看那丑陋的刑具,故作镇定道:“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有什么不敢?”太皇太后冲边上喊,“服侍昼妃套上。” 宫人走过来,白茸叫嚷了一个“滚”字,一巴掌打飞那人手里的东西,恨道:“你们铁了心要我死,就不怕皇上回来追究?” “不怕。”太皇太后道,“你多活了这么多天,该知足了。” “在百花宴上,你答应过皇上不会伤害我。”白茸大喊,“你的话不值一文吗?” 1 太皇太后的老脸几乎要扭曲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如同狰狞的猛兽在即将要吞噬猎物时做出的恫吓:“我是有过承诺,但那时嘉柠还活着!” “可他怎么死的呢?”白茸幽幽地问,“你也是帮凶,少在这里假惺惺。” 太皇太后给了他一耳光:“我看你也甭受二茬罪了,咱们一步到位好了。”说完,对两旁待命的宫人道:“昼妃失德,杖毙处死。” 此话一出,一直处在呆傻状态的毓臻宫的侍从们才如梦初醒,都跪下来为主子磕头求饶,有几人甚至哭了出来。 白茸也吓得定住,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试图说服自己这就是个噩梦,梦醒后一片宁静祥和,可当宫人们粗糙的大手抓住他的胳膊时,钻心的疼痛正不断提醒他,这不是梦,而是恐怖的现实。“我要真出了事,皇上会饶得了你们吗?也许他不会追究太皇太后和旼妃的责任,可其他人恐怕就没这样的待遇了。他不仅会杀了你们,还会诛杀你们全家乃至全族!”他不顾一切地对所有人喊出这些话,“你们要想清楚,有必要为了上位者们的私怨而送命吗?” 围住他的宫人们有些犹豫,纷纷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带头动手,就这么互相干瞪眼。正在僵持之际,太皇太后大声道:“谁要退缩便是抗旨,就地正法。”宫人们立时心神震荡,看向白茸时眼里充满杀气。 白茸绝望了。 拉扯推搡中,他看向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宫门,似乎在和这个世间做最后的诀别。 黄色宫门掩映猩红的宫墙,墙那边是高大的垂柳,绿色的枝条随风微摆。就在那晴空之下,碧蓝倩影正款款而来。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