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雨停之後 (第1/1页)

    顾星渺先是听见雨。不是屋檐的滴答，而是一整片银线从极远的地方斜斜坠下，细得像梦。雨里有羽毛划空的声音，黑sE的、柔软的，擦过她的肩胛——

    「回想起来吧。」一个少nV在她耳畔轻声，语尾像冷雾。「你还记得怎麽起舞的。」

    她猛地睁眼。

    洁白的帘子在微风里鼓起又落下，药草味和温热的布料味混在一起。学院医务室的天花板被月光洗亮，窗边摆着一束未cHa入水的蓝铃花。顾星渺坐起来时，裙摆滑过膝弯，右臂到掌心包了两层绷带，左大腿外侧也有一圈新换的纱布，冰凉。

    她试着回忆——崩碎的遗迹、噬界之颚、黎绦尖着嗓子的「不要」……以及她手中的那把光，厚重到像是把整片夜空都握住。

    门外一阵低声争执打断她的思绪。

    「——未经申请开启〈大门〉、私自进入元素界决斗、还引来魔JiNg灵。」这是芙蕾亚·古兰朵，语速快、尾音压得很低。「规章可以一本一本给你们背。」

    「噬界之颚不是她们引来的。」另一道声音沉着，是艾琳。「我们到场时，学院宿舍那头的JiNg灵装置已经失控了。有人在搅动。」

    顾星渺正要下床，门被敲了两下。

    「我进来了。」黎绦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红发还cHa0着，两条马尾垂在锁骨前，眼尾因为哭过而微微泛红。她看见顾星渺清醒，表情像被什麽戳了一下，y把下颚抬高。「……你怎麽现在才醒。」

    顾星渺想笑，笑意却卡在喉咙。「你先坐。我——」

    「不用。」黎绦一步跨来，站在床边，影子压住了她的膝头。她的嘴唇动了动，许多话像火星一样冒到舌尖，最後只剩下最小的一颗：「史卡雷特……」

    房里安静下来，只剩心跳把纱布往外撑的闷响。

    顾星渺垂下眼，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那里因长年握鞭而结的薄茧被汗水打Sh，m0上去竟有一点冷。「我来晚了，对不起。」

    黎绦一下红到耳根，立刻把手cH0U回去：「谁——谁要你道歉！是我太弱，才会……」话在此处断成几截。她深x1一口气，重新抬眼时，视线烧得笔直，「我会把他抢回来。史卡雷特只是被打散，不是被抹除。火焰会回来，只要我——」

    「只要我们。」顾星渺打断她，语气b她自己想像的还平稳。「一起。」

    门外脚步声止住，艾琳和芙蕾亚同时踏入医务室。骑士团团长的制服整理得一丝不苟，风系魔装的缝线还残着风沙的细白；芙蕾亚把夹板夹到腋下，扶了下眼镜。

    「醒了就好。」艾琳打量顾星渺，眼神不自觉滑过她右手的纱布，「你的那把剑——」

    「只是临时想到的办法。」顾星渺答得很快，也很真诚，「下次别指望我能那样撑太久。」

    艾琳沉默了两秒，才把多余的追问吞回去。「好。规章程序我会照走，〈乌鸦班〉扣分、通报、罚责训练一项也少不了，但这一回，骑士团会把消息压住，不让魔JiNg灵闯入校区变成茶会话题。」她转向黎绦，「你脑子一热就跳上去，我可以理解。下次——」她停了停，「叫我。」

    黎绦眼尾一跳：「我又不是你的属下。」

    「可你在我的地盘惹事。」艾琳挑眉，说到「惹事」时语气几乎像在笑，但只是一瞬。「明天午时，训练场。我需要重新评估你们三人的默契。」

    「三人？」门边传来清脆的一声，「当然是我罗。」

    琳丝蕾·劳l弗洛斯特踩着与场合完全不相衬的优雅步频进来，金发乌云般披散，卡萝抱着一只覆了白布的餐盒紧跟在後。「我家小姐准备了补汤和补刀的。」卡萝笑眼弯弯，把餐盒往顾星渺手边一放，「补刀是说话方面的，请不用担心。」

    「哈。」芙蕾亚把手肘靠到病床栏杆，乾脆不去管礼节，「你们三个，为什麽会在同一队？」

    「因为她们吵得最凶——」卡萝打趣，被琳丝蕾用眼神轻轻一刀切过；她立刻正sE，「因为她们彼此看不顺眼，但会在该出手的时候出手。这b一片和气更可靠。」

    芙蕾亚偏头看顾星渺：「你的意见呢？剑舞祭两个月後就到了，五人制，你们至少得先磨出根子来。」

    顾星渺m0了m0纱布下仍在微微发烫的掌心，视线越过窗栏，落在夜雨被月sE切碎的边缘。「我赞成。」

    「那就这麽定了。」艾琳点头，重新拉回团长端正的姿态，「赫岚和霜棘暂时调去宿舍巡查。今晚的JiNg灵装置失控不是巧合，有人在撩拨元素界。等葛兰学院长回楼，我会把报告送上去。」

    葛兰·雪尔麦斯——h昏里走出的魔nV。这个名字一在脑海敲响，顾星渺的後颈就跟着紧了一瞬。她垂下眼，掩住那道小小的战栗。

    众人陆续散去。卡萝留下了一句「记得喝汤会乖乖长高——喔，我说的是JiNg神力」，被琳丝蕾弹了下额头才咯咯笑着退出。艾琳走前在门边停了半步，侧头道：「谢谢你刚才救人。」语气像寒刃碰了一下羊脂，浅浅的热就透出来了。

    只剩黎绦和顾星渺。

    雨更细了，落在窗棂的声音像轻拍。顾星渺把卡萝的汤碗推到黎绦面前：「一起喝。失多少就补多少。」

    黎绦接过，低头喝了一口，眼睛被热气熏得更红：「明天午时……我不会落後。」她把空碗一放，直直盯住顾星渺，「你也是。别再把我丢在後面了。」

    顾星渺想说「不会」，嗓子里却先浮起另一句话——梦里那个声音的尾音，像一枚落在心湖上的乌羽。

    ——回想起来吧。

    她把「我会」说出口，轻轻，却像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按下了机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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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得更纯。黎绦回宿舍前，替她把窗关了半扇，担心她着凉的动作笨拙得可Ai。顾星渺独自坐在暗下来的医务室里，解开右手的纱布，露出那枚十字双剑的刻印。皮肤周围还泛着烙灼後的细白，像被雷光吻过。

    她将指腹贴上去，唇角带着近乎自嘲的弧度：「刚才那一下……是你帮的吧。」

    刻印下微不可察的一跳，像是回应，也像是错觉。

    窗台上不知什麽时候落了一根黑sE的羽毛，被风翻了个面。她伸手将它夹起，轻轻一抖，羽面在月光下泛出极淡的紫。

    顾星渺阖眼，让呼x1慢下来。脑海里一段一段剪影连接起来——肩、腕、踝、刃，将剑舞拆成骨节，又把骨节重新扣回去。她记起了节拍、记起了步点，也记起了那种「握住风，再把风轻放回去」的匀称。

    祁莲的名字像从远处传来的钟声，并不刺耳，却在x腔回荡良久。她没有伸手去碰那口钟，只把声音收好。

    「两个月。」她对窗外的夜说，「让我变回可以并肩的人。」

    她把羽毛收进x前口袋，重新把纱布包回手腕。起身时，裙摆轻轻一晃，像一道被雨洗过的光。

    明天午时，训练场。她需要一支队伍——不，是一支会在对方语气最难听的时候仍然往前一步、会在生Si线上无言接力的队伍。

    黎绦的火、琳丝蕾的冰、艾琳的风。她的剑。

    雨在这一刻停了。顾星渺推开门，夜sE温顺得像一面被抚平的黑绒。她想起黎绦说「一起」，唇角终於真正g起来。

    步出医务室，她没有察觉到塔尖有一道影正落，落进学院更深处的Y影里。那影的裙摆拖出一道极短的笑——

    像稚nV，也像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