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错误 (第1/2页)

    于夜里奔跑，无边的黑暗中只有凝固的热空气和我无措的呐喊。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在我几乎要跌倒在地的时候，面前突然打开了一扇门。门里透出隐隐的天光，在蓝灰色的光芒里蹒跚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我冲向他，他顺势蹲下紧紧抱住我。

    “叔，我一个人好害怕······”我把脸埋进男人的胸膛，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我奇怪地抬头，看不见他的脸。我只闻到像海水一样，湿湿的咸咸的味道。“叔叔，你在哭么？”

    梦中惊醒，所见依旧是一片黑色。做完手术已快半月，大夫说我再过几天就能拆开纱布了。做这么久的瞎子，换别人早叫了，但我没有。因为对我来说，我最不依赖的器官就是眼睛了。

    高中女生喜欢给她们喜欢的男生取外号，喜欢打篮球的叫篮球男，长得黑叫小黑，如果那个男生正好是数学课代表，那她们就会在他经过教室门口时低声叫道：“你喜欢的那个课代表来啦！”以上都是班长跟我说的。我觉得应该没有女生喜欢我，因为我的外号是我叔给我起的。我叔拥有我外号的专利，其他这么叫我的人只是抄袭我叔的创意。

    班长说：“有女生喜欢你呀。”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视力好的是千里眼，耳力好的是顺风耳，脚程快的是飞毛腿。鼻子灵的却只能被叫一句“狗鼻子”，当然我的外号不叫狗鼻子。我叔给我起的外号是鼹鼠，我个子高皮肤又白，在外观上跟鼹鼠毫不相干。我打娘胎就自带两百多度散光，世界在最初就对我蒙上了一层毛玻璃。我爸一个大男人带我粗心大意，等记起带我上医院看时，医生也就只能给我配副眼镜。

    “科学用眼，控制度数。”眼科医生是这么说的。

    我讨厌这个用玻璃或者树脂做的玩意，能不戴就不戴。吃中饭，西红柿炒蛋在我眼里分身成无数个菜，很多红色一些黄色还有少许绿色，我爸喜欢多放西红柿少放鸡蛋再加点葱。我眯起眼睛寻找鸡蛋的身影，拿鼻子分辨葱的位置，我不太爱吃葱。我叔这时总会上门蹭饭，倚在门边说，小鼹鼠吃饭呢？

    上初中学了个词叫“用进废退”，一个器官经常使用就会变得发达，而不经常用就会逐渐退化。我也许就是这样，眼睛不好就不想用眼睛看，相反嗅觉越来越灵。据说鼹鼠在钻进地洞前也有大眼睛，可当等他下地五米后，才意识到这安静的黑色世界里最没用的就是眼睛。

    我的世界并不漆黑，但我同样不需要明亮的眼睛。比起用眼睛判断人类长相的优劣，用耳朵区分他人的谎言和真话，我还是更喜欢用我的鼻子给别人取外号。

    我躺在病床上，罩在眼睛上纱布有点潮了，消毒水里夹杂着咸涩的味道。难道我梦里哭了？我摸索着坐起靠在床边，床边的窗应该是开了个小缝，潮湿的土腥味，雨水的味道很凉却不新鲜了，现在是下雨的下午。

    再过一会，这个病房就会出现带着胶味和鱼腥味的雨靴还有铁锈味的折叠伞，隔壁床的阿公明天就要做白内障了，他开鱼摊的儿子两天来看他一次。我叔不一样，我生病之后他就不工作了，每天在家里变着花样做菜，再放进保温饭盒里送到我面前。在一床的小学男生，二床的阿公面前，一口一口地喂我吃，即使不喜欢吃皮蛋瘦rou粥，我也依旧是眼科医院里最幸福的病人。为了这口没滋没味的粥，我愿意一直瞎着。

    鱼摊味小女儿在镇小读一年级放学很早，他只能在这待一个小时。等鱼腥味离开这个房间，我就会伸手拉上帘子，躺回床上，把被子拉至脖子，闭上眼装睡。不过我罩着纱布，眼睛闭不闭意义不大。五百五百零一五百零二······数到五百五十二，我叔就来了。医院里的地板革因为年代久远会鼓起很多包，很像青霉素皮试打在手腕上的包。我叔走路喜欢鞋拖在地上走，踩在地板革鼓包上发出黏黏的声音。然后饭盒和保温杯先是登地撞在一起，再咚地落在我左边的床头柜上。

    上学期陪班长逛街，高中生没钱去专柜就只能去地下街买香水，我的鼻子被成千上万的香味强jianian了，她们顺着鼻腔直窜脑髓，把我的脑细胞熏得干燥失水，只剩细胞壁。班长认为我头脑简单，连鼹鼠大脑都不是，应该算萝卜脑袋。

    我捏着鼻子听售货员介绍巴黎恋人的前调中调后调，蔓越莓、黑莓、醋栗叶或者百合花，我不懂。

    我叔会刷地拉开帘子，他的味道铺天盖地朝我袭来，将我包裹成蛹。

    我叔的前调是尖锐的铁削味，见过铁削么？他们是一种闪闪发光的螺旋形物体，在工厂里经常会堆成一座银色的小山丘。我叔之前干活时被铁削伤过眼睛，我开着电摩托去医院，他捂着眼睛靠在我背后直叫唤。医生拿灯照我叔眼睛的那刻，我都想好要拿我哪只眼珠子移植给我叔了。我的左眼比右眼视力稍微好一点，叔就拿我左眼凑合用吧！还好没什么大碍，我叔当天晚上就去找他女朋友约会了。

    我叔的中调是一股子汗味，可能是因为我们住在的地方总是热，所以汗的味道特别特别咸。如果我嫌汤淡了，可以舔一下我叔的脖子。我只是说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