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审讯 (第1/1页)

    埃齐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再见到恩里克。

    那时他已经被关押在了监狱里，穿着蓝色的连体衣裤，双手被手铐固定在背后，静静地地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灯，照着他苍白的脸，他的身后站着两个持枪的狱警，面前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墙。

    房间外的走廊里突然传来几个人脚步声，等到脚步声停在门口，时间仿佛暂停了几秒，然后房门被拉开。

    恩里克穿着得体的西装，礼貌的让随行人员留在门外，然后将埃齐奥身后的两位狱警也请了出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激动，不解，难堪。但埃齐奥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但是他的心脏跳动地异常剧烈，让他的胸口感到难受，呼吸变得急促，手指紧张地交叉着，缠在身上的铁链发出难听的声响。

    他只是努力的低着头，即使对面是他朝思暮想了数年的人。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恩里克将一叠文件放在桌上，坐在了埃齐奥的对面。

    “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恩里克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说道。

    埃齐奥抬起头，两行泪珠滚下。他紧紧地抿着嘴唇，盯着恩里克的脸，又看向了他手腕上黑色的录音器。

    埃齐奥点了点头，他的头微微低下，却又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看几眼他的面孔。

    为什么恩里克看起来像忘记我了一样？他还记得我吗？不，他肯定记得，但他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他恨我吗？

    “我是巴勒莫政府为你提供的公派律师，我叫恩里克，很高兴见到你，巴尔杜奇先生。”礼貌，客气，生疏。

    恩里克做律师了，真好，他小时候就想做律师呢。埃齐奥搓着手指，暗暗地想着。

    “我需要你再次确认你的自述属实，没有虚假的内容。”恩里克将纸贴在玻璃墙上，让埃齐奥确认。

    埃齐奥因为纸遮住了他看恩里克的视线而有些恼怒，但他知道他不能表现出来，他不能让检方看出他与律师之间的任何私人恩怨。

    他看了一眼纸，内容是他对于控诉的回应。

    4天前，在西西里西海岸一个码头上，海关探员对一批集装箱进行开箱检查，结果在一个集装箱里发现了一批非法毒品。

    埃齐奥断定这次的开箱检查有问题，因为警方在集装箱还未上岸时就在岸边等着了。这意味着有人提前告诉警方巴尔杜奇正在运输非法毒品。

    可是埃齐奥刚知道消息没多久，就被火速抓捕关押，甚至没机会和下属交代该怎么做。所有的一切都如此迅速，如此完美，这是一个精致无缺的计谋，能彻底毁掉埃齐奥的计谋。

    摧毁巴尔杜奇是一件困难的事，但是先从教父下手，问题就简单多了。

    自述上没有太多内容，他只是简单讲述了下事情的经过，包括自己批准了那批货物的运发，他没有任何证据去指控某个集团对这起案件的计谋。

    即使知道是谁向警方透露了消息，他也难辞其咎。巴尔杜奇确实在运输非法毒品。

    埃齐奥想告诉恩里克他的想法，但现在他不能说任何事情，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政府的监视下。

    “两天后开庭，我会争取延期审理，到时候我们在聊一些，细节。”恩里克收回纸，整理好文件，然后站了起来。

    恩里克没有多给埃齐奥一个多余的眼神，起身离开，留下了一个消瘦背影。

    埃齐奥紧紧地盯着恩里克，直到他走出去关上了门。

    埃齐奥神情恍惚了片刻，猛然间他意识到恩里克走了，他突然变得很激动，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砸碎玻璃墙，可是铁链固定地很牢固。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溢出，顺着未干的泪痕流下。空旷昏暗的审讯室里传来压抑的呜咽声。

    当狱警走进来时，埃齐奥神色已经正常，依旧有着巴尔杜奇教父的风范。

    他是来救我的，真好，就算检方胜诉，我也无憾了。巴尔杜奇教父被送回了监狱隔间，两次牢笼里的囚犯发出疯狂的呐喊声，支持着伟大的巴尔杜奇的未来。

    而走出门的恩里克咬紧了牙关，靠在监狱狭小压抑的走廊墙上，没让自己的神色崩溃。

    手里的文件已经被他攥得乱糟糟的。

    他捋了捋头发，整理好西装，将手腕上的录音器卸下来，丢给了旁边的狱警，然后快步离开了这个阴森的地方。

    恩里克知道接下来自己有的忙了，这起案件绝不简单，他掌握的情报可比埃齐奥详细多了，政府，黑手党，间谍，阴谋，还有凶杀。

    还有他不想面对的，当他坐在波比诺里，心理医生问他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接手这个案子，亲爱的，这是否与你的当事人有关？”

    恩里克将威士忌倒在小杯里，然后一饮而下，酒辣得嗓子疼。

    “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案件中参杂的个人情感会影响你的专业判断。”

    “我不会杀死我的当事人的，医生。”恩里克开玩笑道，眼睛里有些湿润，他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教授的新课题我还没开始看呢。”

    等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恩里克才真正放松下来。他的脑海中充满了新课题的辩护方案，恍惚间就想到了新接手的案子，巴尔杜奇运毒案。可是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案件，而是埃齐奥抬头看他时滴下的两行泪。

    恩里克拉开柜子，翻出几罐新药瓶，撕开了封口膜，将药倒在手心，直接咽了下去。苦味从嘴里蔓延至全身，心脏似被针扎了般痛。

    他想起了少年软嫩的脸颊，扎人的短发，肆意的笑容。他想起了那片田野，无数个午后和傍晚在那里度过。他想起了那个土坑，或许早就被风沙填平了。

    会原谅吗？会释怀吗？会再爱吗？

    童年时的痛苦仿佛延续到了今日，对着自己的拳头永远在自己面前。

    可是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呢？明明自己可以接手更有利益的刑事案件，说不定能拿下今年的最佳青年律师奖，教授说我很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