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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术葬礼来了许多人，从午后到深夜，众人皆整肃低声，一直在林家候着起棺的时刻。

    年长的人多，年轻些的也不少。

    “去年放榜，我与同窗叹息几声，我们同林大人素不相识，他又只是途经，竟有意停下，好言抚慰。”

    “家中丁忧，我原以为要错过升迁，谁知林大人私下里替我把文书皆备齐了，b我自己还细致些。”

    他总是肯对旁人掏心掏肺的。

    离子时鬼门开还有一个时辰，林云岚姜年白亭跪在棺椁前等候。天寅听闻是安魂术法做了三日，正在客房歇着，近子时才会出来搭往生桥，点往生烛引林术夫妻往极乐去。

    薛仪是刻意寻卓清戎拿了补药，既有给林家的，也有给天寅的。

    她悄悄到客房去，才拐进院里要敲门便听闻天寅对人说着什么。

    “我会尽我所能叫他们往极乐去，我也会......总之，许多人都会护着你的。”

    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天寅打开门。

    薛仪把药包递给他：“刚要敲门，你便开门了。习武的人耳力都这样好么。”

    “这是什么？”

    “我看你最近疲乏，所以挑了些补药。卓清戎调的，bg0ng里御医也不差，你试试。”

    天寅转身时，薛仪见他身后道袍发皱，肩胛处还沾了大片的水渍。

    “我要去西凉了，你可挑好道观了么。”

    天垚还在曹府。

    “他同你一样，也是心中有所执念的。

    “倘若实在难以择定，叫他先跟着yAn历云也行。”

    天寅望着薛仪的目光有几分探究之意。

    “你有事？”

    林云意此刻兴许还在屋里，薛仪也不便直言。

    “我要出一趟远门，yAn历云十分可靠，天垚跟着他b跟着我好。要把他送回玄天观，也可托付yAn历云同行。”

    “玄天观......”

    天寅难掩落寞，也难止叹息。

    “出去说吧，我得备着往生桥的物件了。”

    往生桥的灯烛是换描金莲的碗碟搭灯芯。

    无论是灯油还是灯芯，天寅都刻意挑了供奉过的物件。

    “他回不去玄天观了，玄天观就要没了，他又执拗，罢了，我得闲再接他。”

    林西竹的去处更棘手。光是口不能言已经十分麻烦，何况还有时时刻刻都在寻他的琼王，木三郎如今的态度又十分微妙。

    “担心林西竹？他是个通透的人。”

    知晓天寅要同薛仪碰面，林西竹还给她留了书信。

    信中直言他在京都住了多年，总有自己的法子过下去，倒是薛仪叫他忧心。

    “你要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先，人还在凡事都还有机会，我总是等着你的。”

    薛仪看得两眼发酸。

    天寅又递过一张h符。

    “嗯？”

    “放在身上吧，我虽不再能卜算，画张符纸还是顶用的。我身边已经没几个亲近的人，别叫我又少一个好友。”

    天寅如今把她当做好友。

    “你先前代我往玄天观去，又替我护着天垚，我也会尽心为林西竹转圜。

    “薛仪，你可千万别Si在外头。”

    天寅掂掂那几个药包。

    “你既有心要我进补，大约也猜中了我的状况。”

    天寅这么说，便是认了早衰之事。

    玄天观观主陵川道长原是富家子弟，机缘巧合之下，自愿到玄天观做了道士。那卜算的书册已经叫观中人吃了些苦头。只因这书册是观内至宝，与陵川亲近的那人又苦苦哀求，陵川才没有毁去，只封在观中三清尊神座下。

    陵川道长从没有动过窥测天机的心思，也从不与弟子说起这事。

    后来碰着灾年，天寅被弃下，稀里糊涂讨一口吃的讨到玄天观，又稀里糊涂求着陵川道长收留，也成了玄天观里的道士。

    同门之中，数他机灵聪慧，也有灵根。陵川不免偏Ai了些。天寅也乖巧，从不惹事。且样样都想着玄天观。

    他虽是个弃儿，却不缺长辈疼Ai。

    十几年前，玄天观没落，陵川道长无力回天，初次动了遣散道众的心思。他独自往别处祭奠旧人时，天寅忧心，悄悄跟过去，叫他听到观中竟有这样卜算的书册。

    天寅回头便偷偷学上了。。

    大约也是机缘，旁人穷尽一生兴许也不能m0到道门，天寅不过短短一年就参破其中玄妙。

    一次两次，陵川道长无所觉察。观中香火好了，玄天观得以留存，他还颇为开心。

    天寅千叮万嘱，他名声依旧渐渐传开，陵川也听到几句闲话。

    陵川还不曾去问，天寅自己先跪在屋里同陵川请罪。

    “是我私下偷学了观内的卜算之法。”

    陵川道长b他更难受。

    “天寅，使这法子窥测天机要遭天谴的。我眼睁睁看着那人早衰而亡。就是忧心再有这样的人，我才会封住书册。

    “即便那人算出后事，也得了些好处，不过几年便突生华发，寻常人由盛转衰要经几十年的光Y，他不过三五年就已油尽灯枯。

    “得的那点子好处又有什么用，人若Si了，也是一场空。我不想你同他一样，白白失了大好的时光，你怎么不晓得厉害啊。”

    天寅跪伏在地上。

    “我愿受师傅的责罚。”

    天寅所得财物，他都一一说与陵川了。天寅没有一分独自私藏，尽数耗在玄天观里。陵川越听越难下手。

    天寅的私心便是玄天观，他想要玄天观长长久久，要玄天观众人有一个容身之处。

    后来惹了祸患，天寅又对外声称自己被逐出玄天观。

    为着玄天观，就是早衰，天寅也认了。即便离开，他也日日为玄天观祝祷。天寅算过，陵川福泽颇厚。

    他原以为自己事事都安排妥当了，谁知薛仪把天垚带回京都，谁知天垚同他说了这样痛心的事。

    “我万万没想到师傅会拿他自己的寿数添给我，难怪那报应迟迟没有落在我身上。

    “如今我已经显出几分征兆，师傅只怕不成了。”

    天垚传的那句话，叫天寅痛心不已。

    “还好天寅不在观中，他若是瞧见我这模样，要难受了。”

    这些事，谁也不知道。

    天寅也无人可说。

    薛仪上回问起他疲乏，今日又给他送补药。因着薛仪有所觉察，他才得以说出口。

    “薛仪，你别Si在外头，林西竹，天垚，回头都要压在你身上，还有……还有林云意……”

    薛仪敲门前，天寅正哄着云意，若不是他分心，薛仪进院他便应觉察。

    薛仪必定听了些话。

    “你也知道，林夫人先前要我给林云意卜算姻缘，我算得是无花无果。”

    林云意当日便已拆开。

    “不光云意，就连云岚，也是无花无果。”

    这一胞兄妹，注定坎坷。

    “我当年算出我同林家有些机缘，所以我到京都来。我以为这机缘是林术夫妇，谁知这机缘是林云意。

    “薛仪，别Si在外头，护着些云意吧。”

    “你是为那机缘求我，还是……”

    “不为机缘，为我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