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恐惧 (第2/2页)

而有些发红。这样的孟青云，周昱文还是第一次见到。也不知是怎么地，周昱文突然觉得很不服气，“我也可以很文艺的，小云不考虑一下嘛？”

    孟青云手里轻轻捏着一片玫瑰花瓣，新鲜的花瓣像天鹅绒一样柔软，上面尚且坠着水珠，玫瑰的清新的气息充满室内。她摩挲了片刻，才将花束放下，看着周昱文笑道，“周老师的文艺细胞就不必浪费在我身上了。”

    周昱文虽然各种欣赏孟青云，但从她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对方是不可能被攻陷的人，方才也不过是一时竞争心起。此时看孟青云笑得温柔，便知道送花的人就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看来是你情我愿，估计很快“在不在一起”就不是问题了。

    哎，世间一大憾事便是名花有主……好在还可欣赏。

    当然，孟青云不知道，在她抱着花束走回家时，这副漂亮的画面被很多人欣赏到了。鲜花美人，甚是养眼。有好事者拍了照片发到学校的讨论版上，又被认识她的学生认了出来，一时间“物理系的美nV教授疑似名花有主”这件事在学生之间传得沸沸扬扬，最后还成了当天“十大”。

    孟青云不知道，当然她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别人要怎么想是别人的事，她此刻只好奇，为什么李执对此只字未提，虽然对方还是如每天一样给她发了消息。

    既然如此，孟青云也装作无事发生。无非是忍耐，大家都很擅长了。

    两天之后，周昱文又给她带来了点意外之物。依然是在来找孟青云的途中，周昱文看见一楼大厅属于孟青云的信箱里cHa着一封信，就顺手带了上来。

    “小云呐，你这文艺的朋友还真是文艺。”

    “你怎么知道是同一个人？”话是这么说，孟青云接过信看了一下，虽然没有寄信人，但信封上的字确实是李执的。

    “呐、看你笑得这样子就知道咯——”

    孟青云努力板起脸，“我才没有笑。”

    “是是，你没有笑，笑的是小狗。走吧，先吃饭，吃饱了你再回来慢慢研读。”

    孟青云颇有点心不在焉地吃完了午饭，周昱文也难得没有再打趣她。回到办公室，孟青云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才坐下来拆开李执的信。

    青云，

    见字如面。

    孟青云噗地就笑了出来。实话实说，李执的字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恐怕只有信封上的“孟青云”三个字是练过的——其他的字跟她那张脸甚是不配，更谈不上见字如面了。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我刚结束和客户的会议。这次的客户可谓十分难缠，提出的要求总是在不停地变，好不容易顺着他们的要求做出了几个草案，开了几个小时的讨论会，最后结论往往是改回最初的方案。要我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对整个产品和未来路线都没有规划。

    放在以往，我肯定会写出几千个字与你嘲笑他们的钝感，但是此刻我却说不出口。我们——我是指我——在自己的人生中，又何尝不是如此的钝感呢？甚至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吧？在发现自己内心的真正渴求这件事上，我耗费的，又何止区区几个讨论会、几个星期的时间呢？

    我现在坐在酒店附近的一个甜品店里给你写这封信。感谢他们竟然这个时间还在营业，为了表示支持，我已经吃掉了一个拿破仑、一个提拉米苏和一个焦糖布丁。我很饿，青云，你有T会过那种饥饿感吗？从内部灼烧着你、让你心慌的那种。

    你记得你以前问我，我最怕什么东西吗？我那时告诉你，我最怕怪物。其实我在骗你，我确实怕怪物，但并非怪物本身。现在，让我告诉你我真正的恐惧吧。

    那来源于我小时候看的一部恐怖片——别问我名字，我不记得了，但从中T会到的恐惧感，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摆脱过。故事大T是这样：一个nV孩被某种病毒感染，变成了怪物。但彼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变化，作为人的神智也未丧失，只是觉得饥饿。饿到控制不住，于是她冲进一家便利店，盲目地将货架上的食物塞进嘴里——面包薯片牛N，你能想象到的便利店存在的各种食物——但没有一种可以缓解她的饥饿。直到——她惊恐地发现，她所渴求的是新鲜的血r0U。

    那时我尚未有十岁，但是这个片段当时就击倒了我。那个nV孩嘴里塞满食物、用力咀嚼、但还是抑制不住地从眼里流露出惊恐和绝望的样子，简直像是刻在我心里，构成了我人生最大的恐惧。每当我感受到身T内部的空虚，那幅画面就会浮上来。

    不幸的是，随着我长大，这种时刻越发频繁。我不知道我到底缺少了什么，于是我试图抓住很多东西来填补这种空虚。我饥不择食。但也正像那幅画面所隐喻的一样，我无法得到满足。名牌大学，T面的工作，T贴的伴侣，舒适的生活……没有，没有能够缓解我内心的饥饿感半分。

    但其实，也不是一直这样。虽然当时我没有意识到，但事后回忆起来，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会被这种饥饿感追逐。或者说，我是满足的，因此根本无暇去T会什么饥饿感。我才发现，我害怕的不止是“怪物”、更是承认自己是“怪物”。我害怕的不仅仅是在千千万万的选择中找不到自己的“食物”，更怕找到的答案与别人不同。为什么同样的食物可以满足别人却无法满足我，为什么我是如此一个异类。

    笑我吧青云，我从来未能像你一样勇敢。你会选择放手追逐你想要的目标，而我会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打着道貌岸然的旗帜——它们虽有一部分的真实——避开它，但更多的是为了避开我真正恐惧的东西。当然，我也为此付出代价，那就是永远的空虚，饥饿感如影随形。我可以感觉到，日复一日、它在我身T里逐渐凝结出实T，却是你的形状。

    我不得不承认，唯有你，青云，唯有你才可以充满我。各种意义上。

    至此，我对你不再有任何隐瞒了。

    你的、诚实的、胆小鬼

    p.s.你喜欢那天的玫瑰花吗？我请他们挑选“会让夜莺停留在上面歌唱”的玫瑰，是那样吗？

    孟青云回到家，客厅里玫瑰的幽香遍布室内。

    孟青云仔细地为它们换水，又将枝g稍微修剪了一下。花bA0经过两天的时间，逐渐开放，有的花瓣舒展开来，露出内部隐藏的花蕊。

    玫瑰会害怕绽放吗？害怕自己和别的玫瑰不一样？害怕绽放后终究要凋零？

    孟青云问玫瑰们，但它们不回答，只管舒展花瓣。

    夜莺会停在上面歌唱吗？

    孟青云问自己，也没有答案。但似乎，有什么音乐响起来了。

    来自她自己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