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故人远去 (第1/1页)

    韩念真隔天把林匀的照片发到了花艺教室社交账号上。

    没想到，首先关注照片的竟然是梁添。

    “这是你拍的吗？”梁添举着手机问他，“不是李鲤和芳菲姐拍的吧？”

    “不是。”韩念真不好意思说昨晚他把林匀带到教室的事，于是模糊地讲，“是一个之前的客户——嗯，朋友，自己拍的。”

    “是吗？”梁添惊讶道，观察着其中的花卉和背景光线，让韩念真毛骨悚然，生怕好友看出来插花发生在昨夜。但转念一想，那幅插花现在正摆在教室桌上，梁添肯定知道昨晚教室里来了人。

    “其实——”韩念真已经考虑坦白了。

    “——他还能再给我们拍照么？”梁添忽地扭头问，腕子上的饰品呼啦作响，注意力全然在另一个方向。

    “他拍得很好诶，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兼职摄影，或者来教教我们。”

    韩念真哑然。

    “他叫什么名字？”梁添翻找着预约记录，一副要亲自联系的架势。

    “我……”韩念真后背冷汗直流，“我去问问他吧。”

    望着静立的浅色玫瑰，韩念真甚至有些后悔——要是昨天让林匀把花拿走就好了，那样也许不会有后面的牵扯。但不得不承认，私心里，他对林匀这个Alpha有些亲近。虽然可以和梁添撒个谎，说这个客户没时间过来拍照做兼职，但那等于用谎言亲手阻断了关系，更添纠葛，韩念真不忍心这么做。

    “浩旻，我该怎么做？”韩念真在心里默念。

    十四个月的婚姻。丈夫离世不到一年。

    他是不是真像汤耀洋所说的那样，太sao了，才会丈夫在去世没多久便想着新的男人？

    浩旻，你会怪我吗？

    每当这样问时，脑海中会浮现丈夫宽和的笑脸。汤浩旻虽然事业成就平平，年轻时风流不着调，但从来没有亏待或不尊重过年轻妻子。因此，不管旁人怎么看他，他在韩念真心里如英雄一般。

    只因梁添的随口一提，一条信息的事，让韩念真辗转反侧了四五天。

    拖了几天后，韩念真醒悟了：与其自己焦灼下去，不如让林匀主动拒绝他——柳秉彦是个大忙人，他的助理不会更清闲，这样的岗位恐怕一天只能睡六小时，怎么会有时间过来做兼职呢？林匀一定会拒绝的。

    这样想着，韩念真快速编辑了一条消息，先是说同事很看中对方的拍照能力，接着询问能不能每两周抽出一个半天，来花艺教室帮忙拍照片？

    消息发出去后，韩念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十分钟后，林匀回了信息。

    ——“可以，韩先生。”

    秋雨下了一天。

    或许是天气导致旧伤发作的缘故，柳秉彦今日出奇地低沉，烟也懒得抽。他把两组会议推给了年轻助理，电话静音，自己在椅子上对着雨沉思。

    门响了几下。

    “进来，”看着林匀正要汇报的架势，他不耐烦地打断，“让老陈把车开过来。其他事你自己看着办，办不了搁着。”

    “好，”林匀合上文件夹，“要不要通知太太？”

    柳秉彦靠在椅子上，喘了两下，像一片湿漉漉的海带，“不用。”

    他接过手杖和外套，起身向秘书叮嘱了几句。是突然想到什么，走到电梯口时，他望了林匀一眼，“林匀，你年纪多大来着，二十五，还是二十六？”

    “二十六岁。”

    “啊，二十六了。”柳秉彦念叨着这个数字，“如果我儿子还活着的话……也像你这么大了。”

    叮。电梯到了。

    “行了，你别跟着了。”他孤身走了进去。

    楼道里安安静静。秘书邢玉裁是在这个岗位工作十年的女性Alpha，她叹了口气，低头整理起文件。柳秉彦寻找孩子的事，在凌家和工作的小圈子里并未避讳，老员工们已经习惯了老板偶尔推掉全天工作的任性。

    “每年总有几天是这样。”邢玉裁解释道。“秋天好像是孩子失散的时间。”

    这样啊。虽然他曾和柳秉彦去确认过韩家人的骨灰，但并不知道他早年的孩子是怎么失散的，也不清楚柳秉彦经历了什么。此刻，见邢秘书主动开口，林匀立刻在小桌对面当起了耐心听众。

    可惜，邢秘书并不清楚细节。

    “孩子是在老家那边生的，来凌氏是十几年后的事呢。”

    “这么早吗？”林匀惊讶道。也是，如果孩子今年二十六岁，那当年的柳秉彦只有二十上下而已，“找了二十几年？”

    “是啊，好像生下来没多久就不见了，孩子mama也没了，唉。”

    邢秘书摇摇头。她和Omega伴侣有三个孩子，想到无儿无女的柳秉彦，难免心酸。“这些事情，太太是支持他的。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以后有没有希望，不好说。”

    柳秉彦回家后，在壁龛的神像前点燃两盏蜡烛。

    窗外阴雨连绵，他懒得开灯，在烛光幽微的房子里，他取出书桌抽屉里的一个皮质小册子，慢慢打开，里面夹着两张小照片。

    一张是三人合照。照片上的一对男人非常年轻，大约二十出头，左边的男人身形瘦削，留着短发，眼神凌厉飞扬，穿着深色西装，正是年轻时的柳秉彦了。

    照片里，男人的手揽住旁边另一个抱着婴儿的Omega青年，大概是刚刚生产完，对方身体和脸颊更宽一些，身着领角有绣花的白色衬衣，莹润的大眼睛里透着幸福的光彩。孩子包在襁褓里，静谧地安睡。

    柳秉彦的眼神又移到另一张孩子的满月照上。看来看去，都找不出婴儿有什么特点。如今茫茫人海，怎么能凭借照片认出长大成人的儿子呢？

    他将黑白满月照翻了过去，背面用圆珠笔写了几个小字，日期数字后，写着“柳盼”二字。

    “远平，盼盼，我们已经分开二十六年了。”他喃喃道，“我今天突然很想你们。远平，如果你转世再来到这个世界，大概二十五岁了，比你当初离开时的年纪还要大……”

    “孩子如果活着，已经长大成人，不知道你能不能认得出……反正我是认不出来了……”他哽咽道，“对不起，当年没能保护好你们母子……”

    当初伤害他们一家的人，他一个都没放过。

    “远平，你不用担心我，我的伤早就好了，现在可以站、可以走……”他絮叨了一阵近况，“我现在，过得不错。”当初承诺给对方的生活，他都做到了，只是故人远去。想到这里，柳秉彦忍不住咬牙切齿，近乎嘶吼。

    “还有你哥哥张远森，我一直没找到他。这些年他怕我怕得要死，东躲西藏，换了好几个州郡……我不在乎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看着自己的断腿处，把愤恨收在了这里。

    “远平，保佑我们的孩子吧。”

    他抬起头，烛火扭曲了空气，使神像仿佛露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