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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家教课结束的那一瞬开始，学测像一列失速的火车，直直朝我们这群水深火热的高三学生撞过来。

    被撞得鼻青脸肿的我们，终於在寒冷的一月天里，结束了学测——

    还没等到最後一科的钟声敲响，我就已经交卷，冲出考场，和自己班上的人大声欢呼。

    每个人都挂着笑容，几乎是把心脏挖出来那样告诉世界我们有多快乐。

    因为声音太吵，某间教室里的监考老师还冲去来要我们安静点。还有可怜虫还没交卷呢。

    我跟着大家一起叫嚷和欢笑，心中却有一处空荡荡的。

    ——学测结束了，我再也不需要家教，也不需要复习任梁教我的任何东西了。

    所以，我和他真的结束了吗？

    那天晚上，我们班一起去ＫＴＶ唱歌。有好几个同学刚满十八岁，立刻在包厢里喝了起来。才开唱不到两小时，就已经有人醉得不省人事，在包厢的桌子上跳舞、胡言乱语、还差点吐在沙发上。

    其他未成年的很守规矩，没喝酒，但抓着麦克风唱得惊天动地。为了抢歌，还上演了谁切歌切b较快的奇怪b赛。

    我没有喝酒，也没有唱歌，只是坐在最里面，静静看着他们胡闹。

    罗珍拿着麦克风，闭着眼睛，陶醉不已，歌来了她就唱，连没听过的歌都唱得很起劲。在唱完〈煎熬〉让大家都很煎熬以後，她终於睁开眼睛，似乎是觉得过瘾了，把麦克风递给别人，潇洒地走到我面前，拍拍自己的裙子，最後在我旁边坐下来。

    她看着我，问了一句什麽，我皱起眉头，听不清楚，随口就应了一句：「嗯，你唱得很好听。」我的违心之论。

    罗珍翻了一个白眼，加大音量：「我问的是，你又怎麽了！」

    我微微一愣。听到她这麽问，我不禁垂下眼睑，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就连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什麽不高兴，明明考完试的瞬间，我和大家一样，都感到翻腾的喜悦和解脱感……

    任梁。

    我知道是任梁牵引了我的情绪。

    从他不再当我家教的那一刻，准备学测成了我生活全部的重心，我一GU脑儿地把JiNg力和时间花在上头，让自己无暇去思考关於他的事。

    而现在，这重心消失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心中後知後觉地涌上空虚和茫然。

    世界上悲伤的人很多。你不能总是为了偶然遇见的、每一个心碎的人停下脚步……

    踏出脚步，你的故事还会继续。但从此刻开始，我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我莫名想哭，皱起脸，撇开视线，眼前绚烂的灯光已成为一片模糊的光影。

    罗珍扶在我的肩头，没再追问，只是附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我跟罗珍出了包厢，走出ＫＴＶ。冬天的晚上很冷，我和罗珍抓紧外套、戴好围巾，坐在台阶上瑟瑟发抖。

    「我猜，不是因为考试的事吧？」罗珍问。

    我睁开眼，望向她，很缓慢地点了点头。

    「怎麽回事？」她问得直接，语气却不怎麽严肃，似乎在告诉我，即使不说也没关系。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於是我微笑了，「只是……突然很不知所措，好像心里缺了一个角。」

    「原来如此。」罗珍说，「我好像能明白你的意思。」

    「……罗珍。」我开口。

    「嗯？」

    「你……曾经失去过什麽人吗？」

    罗珍沉默了半晌，讶异地看着我，「……怎麽突然问我这个？」

    我突然後悔自己问罗珍这件事，恨不得收回刚才那句话。

    忽然，「是那个叫任梁的？」

    我惊讶，抬起头，看向罗珍。一阵冷风吹来，我感觉自己的鼻子要冻僵了。

    「别这样看我，虽然我神经挺大条，但还是看得出来。你自从他出现以後，整个人就怪怪的。」

    我露出苦笑，「是吗……」

    「所以，你喜欢他？」

    我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喜欢？

    有可能吗？

    我和他认识连三个月都不到，对他也完全不了解，这样有可能是喜欢吗？

    我抿住唇，别开目光，僵y地回答：「……我不知道。」

    我知道，任梁早已察觉我对他揣怀微妙的情感。而他在告别时，要我别为了每个心碎的人停下脚步——我想，任梁大概认定了我对他的感情是怜悯。

    那我呢？我应该最清楚自己的感情。

    我的确被他那悲伤的目光和气质x1引了，但我对任梁，究竟真的只是怜悯、想要化解他眼眸里的悲郁，还是……我喜欢上他了？

    「应该不太可能吧，我和他根本不怎麽了解彼此。」我苦笑着说，「我们之间也没发生过什麽值得让我喜欢上他的事。我们总是很平淡地上课，时间到了就下课，甚至也没有过什麽互动。」

    我像在对罗珍诉说，却也像在向自己解释。

    我和任梁之间，虽然发生过一些小cHa曲，但在我看来，似乎都算不上喜欢的契机……

    蓦然，我想起了许多琐碎的片段。他蹲在街上抚m0小猫的模样、他在夜sE里对我说的每一句话、他替我盖好毯子、用手触碰我额头的那种温柔……还有，我在他面前痛哭失声的光景。

    这些，足够令我喜欢上一个人吗？

    「如果真要符合这些条件才能说喜不喜欢，那Ai情就不会被看作是不理X的情感了。不需要什麽互动，只要一个眼神、一个触碰，甚至只要一句话，Ai情就已经在萌芽了。」罗珍皱起眉头。

    我忍不住笑了，「你把自己说得像个Ai情大师，殊不知你也是个母胎单身。」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罗珍格外认真，「你没听过一句歌词吗？Ai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啧啧，听了这麽多年情歌、看了这麽多Ai情，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不需要谈过什麽恋Ai，在我看来，完全是你自己当局者迷。甚至，我觉得你根本就在逃避这件事，好像根本不敢去思考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我没有回答，心脏像被针刺了一下。

    我朝空中轻轻吐了一口气，顿时有白雾漫上来。

    「还有，就算你说你们之间从没发生过什麽值得让你喜欢上他的事——这完全算不上是问题。要是每个人都像里得来场天灾才能相Ai，那世界早就毁灭了。」

    我又笑了出来，轻声说：「抱歉，你讲得太好笑了。」

    罗珍对我大翻白眼，似乎在隐忍骂脏话的冲动，「我是在帮你耶！」

    「谢谢你啦。」我m0m0她冰凉的手背，「你最好了，罗珍。」

    「等等！孙妍然，你别转移话题。」罗珍嘟起嘴说，「要是真的喜欢就快去追。你不是早就没给他上课了吗？再不联络他，他说不定很快就忘记你了。」

    「……嗯。」我低下头，声音孱弱。

    我没告诉罗珍的是，即使我真的察觉自己喜欢他，我也没把握能再与他见面。

    也许罗珍说得对，我根本就在逃避、根本就不敢深思自己对任梁的感情。所以，我才会感到这麽茫然。

    但又能怎麽样呢？即使我和他再度相遇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故事既然已经结束，即使再怎麽意犹未尽，也只能反覆地翻阅、回味那些已成过往的情节。

    ——而故事里的角sE，再也没有後续。

    从此刻开始，我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他说的那句话，我可没忘掉。

    我们不会有後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