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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r18 (第1/1页)
那通电话语焉不详,事情一概说不清,可徐桥川每个字都透露出难过。这个点钟的医院走廊很安静,陈宗虔温声轻语,仍未能让徐桥川情绪和缓半分。 到最后也说不出什么了,徐桥川仅留了句“晚安”便匆匆挂断电话,徒留电话另一端有人在猜测担心。 陈宗虔皱着眉,一个小护士过来和杜鸿微醒了,刚从复苏室出来,他跟着回到了杜鸿微的病房。 一场全麻小手术,杜鸿微花了近三个小时才清醒。之前陈宗虔也陪过,这种规模不大的手术以往最多只需等一个小时,今天却一反常态。那个小护士说:“杜老师现在身体状况太差了,麻药代谢很慢。” 他听完这句,脚步都慢了许多。 因为不想打扰杜鸿微休息,陈宗虔隔着病房的玻璃窗往内看了一眼。大约是母子连心,他一下就对上了双温柔又倦怠的眼。杜鸿微捕捉到了他的视线,点头示意他进来。 假发被人拆卸拿开,网帽下的光洁脑袋没有一根头发。杜鸿微看着她的孩子坐到身边,又整个握住自己的手。她力气还没完全恢复,不能反过来握住陈宗虔,只有手指轻微动了几下。 “哥哥等了一下午是吗?”杜鸿微看到他微抿着唇,一副担忧紧张的样子。她先笑了,语气更显轻松,“真好啊,醒来就能看到你。” 麻醉药失效,疼痛随之而来。她眨了眨眼睛,呼吸都不敢放重。陈宗虔想扶她躺下,反被人拽着手说不愿意,躺下也是这么疼,睡也睡不着。 “陪我说说话就好了。” 杜鸿微做不到坦然向护工或小护士倾诉,偶尔有学生来看她,话也说不了多少句。他们总觉得杜鸿微病得太重,看望都是打扰,她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休息。但痛苦和疲惫一直存在,昏睡过去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她觉得时间蹉跎而过,很可惜。 陈宗虔说有很多时间,想说什么都可以,于是杜鸿微说在麻醉的那几个小时里,她掉进一个冗长的梦里。 “我以为自己很早就醒了,睁开眼睛看到你和爸爸都在……小然也在,但他好像很难过,是不是在生我们的气?” 难过不好,杜鸿微对他有很多愧疚,但生气也好,小然是那么的鲜活。千滋百味涌上心头,真切得不像是梦。杜鸿微九分心神沉溺其中贪看小然,一分理智则告诉她家不成家。 “爸回国的机票已经订下,下周返程,很快就回来了。”陈宗虔心里发闷,他今天一直被这种悲伤的氛围所笼罩,好像身边的人他一个也抓不住。 杜鸿微的身体每况愈下,任何欺骗隐瞒的话术都对她无效了,对病状最清楚的人是她和医生。 陈宗虔从手术室等到麻醉复苏室,他不想颓然无力地面对母亲的重病,可除了等待他又能做些什么? 掌心一空,杜鸿微挣脱他的双手,转而点住陈宗虔的眉心。她看着陈宗虔笑,也只是笑。这个孩子成长到今天,已足够优秀,足够让她满意了,嘱托的话都不用多说。 那个笑让陈宗虔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他终于把话说出:“我去把小然带回来,很快就带回来了。” 从前缄默,是因为事情还没有结果,他不想让杜鸿微担心。虽然到今天也没结果,陈宗虔本意也只想将事情宣告,但出口却成了承诺。 “好啊。”杜鸿微仍是素日以来的温柔,她当陈宗虔是在宽慰自己,想念很快在心中萌发,忍不住去期待愿望成真。她想一切都是好的,哥哥和小然,和爸爸都不要一个人在外面。 她对陈宗虔说:“把小然带回来……名字也换回来。” 从镇上返程到五金厂,只是电车骑行也要十分钟。徐桥川伤了手腕,自己又是副恍惚失神的状态,以车代步容易出事。他徒步走回厂里,这段路没有路灯照明,徐桥川走在其中像一头扎进了地府。 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见到水塔,傍晚挨的那顿毒打就在这里。徐桥川应该有些自虐心理,又朝噩梦之地跑过去。 倒塌的共享车都被人重新扶好,规整地排布在一起,相同的型号和颜色,看得徐桥川眼前昏花。 满身伤痛不像有假,衣服的血迹泥灰也不干净,但地上的痕迹都消失了,像个还没存档就重复开始的游戏,他则是个出了故障的NPC,很荒诞糊涂。 更荒诞的是远处停泊的一辆黑色奥迪车,一个沉默蛰伏在此的怪兽。徐桥川赶紧退开了,怕多看一眼就会生出冒犯的念头。 天色太晚,再闲的人也要归家,能见到徐桥川这副尊容的只有门口的两个保安。两人冲徐桥川说了几句什么,他心不在焉,说什么应什么都不由自主。 如行尸走rou般回到了宿舍,韦秀把自己的东西全部带走,小房间一下子空旷了许多。他松了口气,心想这个周末能拥有死掉般的自由。 徐桥川坐在椅子上休息一刻钟,人也似乎深睡了一刻钟,睁开眼整个人都在茫然。纵使身体疲惫,他满身泥灰也不能安心躺倒在床,拣几件换洗的衣物便出了门。他的房间仅有一门一窗,洗漱间设在楼上。 进去时没有开灯,人影不见一个,只有股浓重的烟味聚着不散。 徐桥川不想从镜中看见狼狈的自己,身心也排斥灯光,他摸黑进了最末处的淋浴间。门才关上不久,徐桥川连衣衫都还没彻底解开,外头就有人趿着脱鞋进来。 来人正在讲电话,点烟畅快吸了一口,攀谈很有兴致。 “……怎么是我故意给人穿小鞋?他自己要睡棺材房的,我拦得住吗。而且有门有窗算什么棺材?算个单间。” “签合同那天,有老师叫我多看那个木头哑巴两眼……看到他脸生得好靓,就人是个痴的。” 烟草燃烧的气味是个幽灵,屏气亦能从皮肤侵入。他渐渐感觉有层厚重的漆料附着在身,苦涩沉重,压得肺腑难以呼吸换气。 “来打工的外地人才是人精,刚从学校出来的能见什么世面?暑假工、学生工、学徒这种是不好玩,但胜在廉价干净……穷的乖的,才好哄好骗。” 是个极耳熟的声音,徐桥川脑海中浮现有无数张人脸,眼睛都齐刷刷看着他,异口同声重复这句。声音混杂模糊,他更想不起来这声音究竟是谁。 尼古丁焦苦的味道几乎将他腌到入味,未熄的烟头掉在地上,溅出点点火星,徐桥川看得很清楚。那人吹水结束,到离开徐桥川也没想出人名。 想不出,就很快将事情忘在脑后。当下唯有冲凉最要紧,徐桥川迫切想用水把自己淋遍,把满身恶心又冒犯的味道冲刷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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