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嚼慢咽_Cater16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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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ater16 (第1/1页)

    徐桥川不是一个热络的人,不主动提起自己相关,也不关心他人境遇。本就是木头痴人,又扮作哑巴,一日功夫下来,几乎无人在意这个初入工厂的学徒。

    除了带他的师傅周程。

    与徐桥川同一批进来的练了一个多月,都已经能娴熟地控制机台,不再要人看管。只有徐桥川这个打过一天鱼,又晒三日网的还让人放心不下。周程巡视车间的时候总特意多走一段,专门看两眼徐桥川做什么。

    “错了,要先磨刀。”

    身后骤然传来人声,徐桥川惊了一下,幅度很小没让周程察觉。那句话又在耳中重复一遍,徐桥川按停机器,碰刀时蹭了半掌铁屑,一动又染成片黢黑,和着乳化油的刺鼻气味让人头晕。

    “桥川?”声音离得更近,还有只手附了过来,不在肩头,而在稍稍靠近后心的地方。他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更不喜欢人碰到后背那块被滚水淋过,变得扭曲发皱的皮肤。

    下意识地颤抖反而叫周程以为他拿不稳刀,更用力地按向徐桥川。周程问:“怎么还做不好?”

    徐桥川摇摇头,但再也没能集中精力。那只手紧贴着自己,温度透过衣料传来,让他心生不适。沾染乳化油的手套黏腻沉重,紧紧与皮肤贴合的感觉极其叫人厌恶,周程的触摸也是。

    胃里不断反酸,喉咙逐渐发紧,徐桥川借磨刀的功夫和周程扯开距离,那人抱臂看他动作,期间又说了什么,但徐桥川听过后转头就忘了。

    肢体没了接触,周程的视线又跟芒刺似地落在徐桥川身上。他看了很久,徐桥川得来一句“你这样不行”的评价。

    车间闷热,徐桥川额头浮出一层汗。周程要求很高,凡见一点偏差,出口都不留情。他被催着做事,也顾不上别的,任汗水把眼睛淹得发红。

    新做好的零件勉强让周程满意,徐桥川看着机子运转,木然重复那套程序,就这样一直挨到下班。

    等人都离开了他才去洗手间,恶心的感觉始终萦绕不去,但胃里没东西吐也吐不出来。不知道是因为机油还是铁锈味,反正都不好,吐完烧心又烧胃。

    徐桥川磨蹭许久才出门,洗手时任冷水直流许久也冲不走那层油腻。他听见脚步声,抬头与镜子里的一张人脸对上。

    那张脸让徐桥川很恍惚,第一眼认不出这到底是谁。

    “你怎么还不走?”周程腋下夹了个真皮笔记本进来,看见徐桥川时满脸错愕。那句“这就走了”还没来得及出口,周程就把本子塞了过来,“等等啊,先帮我拿着。”

    笔记本是黑色封皮,信安五金的厂标弄成烫银工艺,很有质感。这本东西是车间主管记录簿,徐桥川手上有点水汽,在本上留了几个模糊的指印。看着很刺眼,他用工装袖口将其擦拭干净。

    周程出来洗净手,问徐桥川去哪?他现在没胃口,吃不下任何东西,不想去食堂便回到了宿舍。

    “那正好一起,走吧。”周程随口说。

    徐桥川本就心情欠佳,跟上司一路更是无比郁闷。他听周程提了一嘴公事,想不明白就都含糊应了。周程又说起他那间宿舍:“你房间那个大学生,现在开学回去了,床空了吧。”

    他想了想,又点点头。

    室友下班回到宿舍就开着电脑跑程序,十一点半过后不会再敲打键盘,两人相处得十分和谐。那人话也少,东西也收拾得整洁干净,徐桥川对他印象很好。

    空了的床要住进新人吗?徐桥川还没问,周程看了眼他:“那房间太小,先不安排人进去了,你还能住宽敞些。”

    徐桥川抿着唇没说话,周程用笔记本拍在他肩头。

    “你这小孩,呆呆愣愣是不会说话吗?”周程骂了一句,又很快说:“醒目一点,别做个痴人,有什么事记得找我帮忙。”

    这应该是善意的流露,徐桥川也非是无知无觉,可周程靠近只让他生出种近乎毛骨悚然的感觉。本能觉得善意是假的,关切也不纯粹,徐桥川实在说不出一个字。

    那张人脸一直很模糊,他仿佛见过很多个这样的,和以前那些人无差无别。

    他忘记找什么理由才从周程身边跑开,徐桥川没回宿舍也没回食堂,稀里糊涂地跑出了信安五金的大门。

    这时天还没黑全,但山林草木、房屋公路,万千种种到眼里都成了黯淡的色块,也看不清。

    于是路灯早早亮起,循着一地亮色往前,徐桥川看到水塔边零散停落的共享车。脑中忽然有灵光闪烁,那天陈宗虔也送他到这里。

    曾经他以为自己也会渐渐忘记陈宗虔的脸,但想到那个晚上平洲港的风,温柔都有了痕迹和形状,陈宗虔的脸会变得很清晰。这个人太特别,让他日夜都难忘。

    如果徐桥川从周程眼中感受到的是种狎昵意味,他会不适厌恶。那陈宗虔的好心又为什么会有差别?他不能接受的到底是什么?

    分明陈宗虔也不纯粹,眼里看的不是他,不是徐桥川,而是一个和自己极其相似的人。和陈宗虔相处时,他一直不敢细看那双眼睛。

    到底是自残形愧,还是怕自己一不小心被摄入到温柔漩涡中,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兴许两种都有,他一向看不明白自己。

    徐桥川想起周程住他楼上,也没有回去心情。他扫开一辆共享电车,思索着往里去镇上还是往外到班车站台,没想清楚,也没来得及提交订单。

    有道细长的影子延伸过来,越近越能清楚地闻到尼古丁的味道,比机油的味道更恶心。胃开始痉挛抽搐,徐桥川停顿在原地,很快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跑开。

    面前是个枯瘦的男人,萍水相逢的他很少能认出人脸,而折磨他十几二十年的人早就变成梦魇,忘也忘不掉。徐建怎么会在这里,还没想出答案,徐建就朝他扑了上来。

    他被推搡倒下,人与电车摔在一起,撞得身体处处钝痛。徐建人矮小,身体被香烟和白酒侵蚀得大不如前,即使这样也还保有不了力气。拽起徐桥川的头发,徐建掼他脑袋狠狠往下砸。啐了一口,又愤怒地骂他野种。

    毫无新意的骂法,徐桥川心里无波无澜,再恶心的脏话听到耳朵起茧后也不在意了。他紧紧攥住徐建那双手,勉力想将其拨开。可挣扎还手更激起徐建的怒意,徐桥川面上挨了好几拳。

    “人找不到,电话不接,还想要抢老子的钱,真是翅膀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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