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孔雀东南飞 (第1/2页)

    常有诗叹曰：「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举头三尺自有鬼神。善恶冥冥终究有报，因果辗转又是一轮。」

    昭元十四年。

    金风主肃杀，g戈凛冽，更显渭水萧条。江畔的枫红如血，一掌一掌的血sE映在了波纹DaNYAn之间，显露几分不详。

    恢宏江山，锦绣长安。今日的长安城东市，相较往常又更为热闹一些，然而，这热闹之中，却弥漫着一丝不安稳的秋意。秋风凛冽，吹得百姓心上发寒。

    「狄老将军一身忠肝义胆，狄氏满门忠烈，怎麽可能通敌叛国，俺不信！」窸窣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叫嚷道。

    在他的声音转大之前，便被另一人拍头狠瞪道：「事到如今罪证确凿，你还不醒悟？自古衣冠禽兽多了去了，如今倒是大快人心。圣上英明，好让狗贼的血祭奠那些枉Si的英魂！」

    此言一出，人人叫好，更有人拿起手边的烂菜坏果，朝着囚车里的父子掷去。

    此情此景，不知是谁长叹了声，面露不忍，转身离去。

    「欸，大哥，等等我啊，你怎麽跑了？」一人快步追上前，嚷嚷道。

    只见那人摇扇轻笑，道：「愚民顽固，不辨是非，贤弟，让你观人X百态，你倒将自己给观傻了？」复又道：「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此心为恻隐；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既已无力回天，吾也不yu与庶民同道，自然，便只能走了。」

    这番谈话淹没於越发汹涌的群情之下，兄弟二人走远，听遥遥一声「午时到——」。

    赤血染红天际的云彩，天空似是被咬出一掌血来。红影晃荡於渭水之畔。瞬息之间，乌云蔽天，大雨倾盆，掩住一切的红尘喧嚣。

    东市彻底静了下来。

    时光若白驹之过郤，忽然而已。春去秋来，叶尽花开。眨眼，又是一年春。

    宣照元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遥想九年前，枢密使狄武襄被告通敌叛国，罪证确凿，连带狄氏满门入监待审。後，狄武襄与其父安烈侯於午门处斩，狄氏nV充入g栏，狄氏子则需受g0ng刑之苦。先皇给了狄氏T面，令贞烈者自行赴Si，并不阻拦，而不愿自缢者，便法不容情。

    狄英望着檐角滴落的雨水，想起了父兄被斩首的那日——

    那一日，下了好大的雨。

    秋雨微凉，彷佛连老天爷都在为其悲泣。

    堂堂狄氏长nV，为不辱门楣，狄英理应自缢，为何却又入了g栏？其中另有隐情。

    且说昭元五年，狄母老来得子，名唤「汉臣」。然而幼子先天不足，出生之後高烧不退，急坏了狄老夫妇。恰逢金山寺妙言法师至京畿寻访护国寺住持，被病急乱投医的狄母请了进去。法师一瞧，道此子本该胎Si腹中，谁料狄家满门忠烈，功德金光掩护，乱了Y差的眼，而今Y曹使者已生疑虑，至天子脚下寻魂，若yu活之，须得如此这般。

    狄老太爷半信半疑，不愿为之，怎料狄老夫人救子心切，任何法子再离奇古怪都得试他一试。於是与长子武襄合议，将汉臣做nV孩打扮，又将其交予府中老奴收养。奇也妙哉，当汉臣交付老奴的第二日，高烧竟不药而退。狄母见此法灵验，便不敢再将汉臣要回，平素也令府邸众人称其「小姐」。

    前提打住，单说狄氏判刑那日，刑部nV监之中，狄英将腰带一抛，挂至梁上，正当从容赴Si，却忽闻一微弱的啼哭声。

    姊弟心有灵犀，狄英立时明白是扮作nV孩一同被收押入监的汉臣在哭。

    这一哭，哭得铁石变柔情，狄英暗想：「汉臣这孩子才九岁，他那样小，那样瘦弱，没嗅过边疆的h沙，没见过江湖的风光。且我狄氏分明被冤，只是不知为何满朝文武竟无一人直言。阿娘当年好不容易从阎王手里夺回了汉臣的命，难道今日就要让他Si在这儿，成为枉Si的孤魂野鬼麽？」又想：「我腹中已有一儿，尚未告诉何人，不知是男是nV，难道我真要这麽狠心，让这孩子随我一起去了？」

    心念电转，Si意顿失。狄英自此入了g栏。

    罪人家眷被罚为官奴，自有官家发卖。然而，狄英不愿与其弟分离，致使许多院主不肯收她二人。唯有一季姓院主，人称季大娘子，长於青楼，见惯肮脏算计，内心自有分明。季大娘子见狄氏nV虽沦落风尘，眉眼之间却不失英气，遂对狄氏通敌之事产生几分疑虑，但人轻言微，也不愿滋事，便将此事烂於腹中，只对官差道怜她姊妹情深，收二人入院。

    闲言少叙。将门虎nV沦落风尘，艰辛抚养二子长大，谁知日後又牵扯出这一系列的故事。

    一笔难述二文，昔日种下的因果交代明白，便该回归正传。

    且说时临清明，g栏难得清净。狄英坐在长廊上望雨落，恍然之间，竟觉人生如幻，南柯h粱，不过大梦一场。

    若是从前的她，不会如斯安静地坐在长廊上，望着春雨阑珊，无故生出几分惆怅。

    狄英有一身不逊sE於兄长武襄的好武艺，也曾至边关杀敌，也曾於江湖游历，却在年华盛放之际，以罪人之身入了g栏，手筋、脚筋被断，如今走两步脚便生疼，手捧个杯子都会抖。

    然且如此，狄英仍是一身铁骨不屈，她以树枝作枪，手拿不稳便以粗布缠裹固定，脚生疼眉头也不皱一下，紮紮实实地将狄氏一门横扫辽军无敌手的枪法，传给了胞弟汉臣。

    前头提过，汉臣年幼T弱，为保命，扮成nV孩交由一卫姓老仆收养。收押入监之後，忠仆随主自缢，而汉臣畏Si，後同姊入g栏。於此虎狼环伺之地，汉臣很快褪去了稚nEnG与怯弱，在阿姊的督促之下，每日学文习武，兢兢业业。三年前，长就一身浩然之气的汉臣拜别阿姊，投身军旅，JiNg湛的武艺与对兵事的独到见解，不过数月便脱颖而出，被范将军赏识，纳入麾下。

    今上登基，大赦天下，加封老臣。汉臣的罪籍被消，又同被雨露泽惠，因此受封「骠骑将军」。

    受封，自然该回京，算算日子，便在这两日之间了。狄英暗忖：「今上仁慈，汉臣回京受封，必会亲面天子，届时喊冤，可替狄家满门昭雪。」

    正在寻思之际，忽听「咚、咚、咚」的声响。一名青衣小童快步走至狄英身旁，他已极力忍住想飞奔的冲动，表现出成熟的样子，脸上却是掩不住的雀跃，脚步声也较平时略大了些，透出满溢的欢喜。

    「阿娘！阿娘！外头好热闹！是不是舅舅回来了？」小童道。

    狄英面露笑意，道：「大抵是的。」

    闻言，将惜的双目更亮了些。对於舅舅，其实将惜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在自己极小的时候，好像有一人会轻轻地抱着自己，绞尽脑汁地哄自己玩儿，再大一点，每日起早练功打底时，似乎有一人会在他身旁，和他做着同样的练习。

    最近的记忆是在一年半前，那人一袭青衣，足登官靴，於月sE之下，将狄氏枪谱一招一式地授予将惜。

    卫汉臣不能在京畿逗留太久，所以他教得很仔细，深怕将惜忘记任何一式，毕竟狄英的T力已越发大不如前，不能再像从前教汉臣那样，分毫不差地将枪法传给将惜了。幸而将惜的确聪颖早慧，那月sE下的枪法早已深深地隽刻心底，夙兴夜寐，不敢荒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