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明月皎皎照沟渠 (第2/2页)

，他根本没地方转身改变刀势，而陈二混见势不对，扇刃一转避开大刀，一记笑面虎飞砍向千山的背心处，千山不顾背後偷袭，先提气踩上李三驼的手腕，李三驼不擅兵器，本就是靠着一双铁臂与石掌和人搏斗，可这看似轻巧地一踩，却有泰山下沈之感，疼到李三驼都要怀疑自己的手是不是断了。

    只见千山凌空一起，如钩一挥，一招剪不断，顺着扇刃本身之势，将它物归原主。

    六人暂时停招，火焱山寨五人连忙彼此分开数尺，怕又误伤自己人。

    「鹏王」陈二混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仍然未出鞘的如钩，忽道：「自宣照三年高阁论武後，护国寺住持静禅法师的约法三章流传四海，其一乃武为止戈，论武大会，不得见血，可至今为止，唯有一人做到静禅法师所言——」宋平天等四人一怔，纷纷意识到了什麽，便听陈二混道：「那便是高阁之上仗义执言，灭青海、平五湖的剑侠卫冷月。」

    白衣剑客微微颔首，嗓音平静地道：「正是在下。」

    战意遽起。「狮王」李三驼眸中迸出两道JiNg光，面sE涨红，连头发都随着内劲而张牙舞爪起来，他用力击了下双掌，道：「我李三驼一生恩怨分明，若今日能Si於剑侠的剑下，倒也不枉此生。」

    头绑武生巾的男子剑指千山，只听他道：「我乃林大海，落花村人士，因J人辱我村nV，我便杀其全家，断其男根，判罪行恶极，秋後处斩，今夜於此，请剑。」

    书生打扮的陈二混摺扇一挥，凉凉一笑，道：「我名陈二混，因不满考场g结，考官收礼，便在一次考试当场杀了老师，判不敬尊卑，秋後问斩，今在此领教。」

    一身紫袍的张四风握鞭抱拳，嗓音带着几分稚子的天真：「张四风，跟着小五走。」话落，他又是最先出招，鞭风迫人，如毒蛇袭来，张嘴就要咬断千山的手腕。

    五人此次有了计较，招式分明，又有昔日默契在，你一记平沧海收尾，我就一招铁砂掌补上，千山倒也不慌不忙，剑鞘下压一招「锁清秋」封住林大海双手，削了平沧海的剑势，紧接用如钩带过铁鞭，顺势一记「离人愁」，使鞭缠上李三驼的左臂，旋即反手剑柄一推，剑气却朝剑尖指处奔来，一招「理还乱」，反守为攻。

    千山暗想：「他们五人就是要人多势众了，若我不给个教训，只怕是纠缠不休。」剑势遂越发凛冽。随着扇刃迫近，千山的脚步蓦然一乱，似乎不敌一般，身子却恰好避开锋芒，正是一招「袭人醉」，他的手腕一翻，剑柄敲了陈二混的手骨一下，b其松手，又用剑身一带，扇刃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过李三驼的鬓角，cHa入一旁的石壁内。

    在李三驼和陈二混愣神之时，千山又使出一式「遥相望」，b迫张四风近身，却在鞭子即将缠上如钩之时，招式一转成了「平沧海」，剑风一掀，竟是整个人直接撞上原本的捧刀大汉，两人又贴在一起向後推了五六步才停下。

    恰在此时，宋平天挥着龙头大刀看似毫无防备地砍了过来，千山不敢大意，足尖一点，身子一翻，跃至其後背，两脚一踹，眼看他就要和林大海来个互撞，宋平天却紧急将刀cHa入地上，止住身势，林大海也藉机出了角度刁钻的一剑，可千山身为用剑大家，又有几人能在剑法之上赢他？他脚步一偏，寻了个破绽，一招天下尽知秋，剑尖便抵在了林大海的命门上，而林大海手中的那柄剑，正巧偏离千山的脖颈两寸。

    林大海持剑的右手落下，似是认输，却在此时，左手突如其来向前一刺，却是一短匕，直奔千山腹下，千山腕翻剑落，使了招薄情郎，又脚一抬狠狠踹了林大海的小腿胫骨，剑抵住後脑勺。

    「你可认输？」只听千山冷哼道。

    见状，宋平天长长叹了口气，倏而大笑起来，道：「我宋平天前半生庸庸碌碌，不敢有违世俗礼法，听命行事，送走不少明知无辜之人，幸得孔兄提点，方才大彻大悟。此後我背叛同侪，残杀老弱，打家劫舍，无恶不为。卫兄，如我等这般恶贯满盈之人，难道还不配Si於你剑下？」

    千山尚未答言，就听李三驼眼眶一红，愤愤嚷嚷道：「江湖之人有恩报恩，有怨报怨，那些人杀了五弟，我们杀他们，又有什麽错！」

    「官兵屠我寨中老弱，欺凌寨上妇人，那些山下村民没少帮忙，既然上山，便该做好没命的准备，难道不是麽？」陈二混语气中满含讥讽。

    「我不想Si??」张四风抱着鞭子蹲下身，喃喃自语。

    「天下之大，无处容身。」林大海收剑，神情不动，只吐出这八字。

    其中一名捧刀大汉闻言，竟一脸惨然：「俺的娘亲身患恶疾，被村长给赶走了，要是寨主你们不在了，我们又该上哪儿去。」

    一提灯妇人也面sE哀伤道：「小妇人不愿嫁人，只愿与宁姊儿守着过一辈子，若山寨没了，五湖四海，又有何处可留？」

    千山突然明白了什麽，火焱山寨者，皆为世所难容，因为想活着，才会建立山寨，因为不被包容，所以只能以威名吓人，诸多恩怨，直应了那句「剪不断，理还乱」，世间对错，黑黑白白??又岂是那麽分明？宋平天是因那名Si去的「狨王」孔五申而醒悟，张四风是跟着孔五申行动，那麽若是此人还活着，他会怎麽想？若当有罪，难道只有以命来偿一条路吗？

    千山骤然感到一阵深深的困惑，当年高阁论武，护国寺住持静禅法师被青海帮众质疑公正X，W蔑其清白，逍遥池畔却无一人发声之时，千山也曾感受过这种困惑。

    这世上的礼教、法度，太过简略，又太过繁杂，没有人会告诉你规则长什麽样子，但当你不遵守规则，就会受到惩罚。就像那一年千山上了四海帮的花名册，就像陈二混不愿意给考官送礼，就像那名提灯妇人锺情於另一名妇人。

    三更鼓响，夜深了。风很静，天很黑，只有两盏灯火摇曳着，微晃着。

    ——为什麽剑不出鞘？许是因为不忍。

    千山静静地道：「武为止戈，故如钩平素不出鞘，若其一出，必取恶人X命才回。」夜幕之中，唯其一身白衣含光。千山看了平台上的众人一眼，说：「我可以暂且不杀你们，但你等需立誓，不可再打劫山下之人，日後好自为之，若再生恶事，我必归来取汝X命。」

    众人神sE微动，两名妇人与两名汉子更是禁不住双双泪垂，喜极而泣。

    唯有宋平天面上无喜，他诚实地道：「哪怕现在立誓，你若走了，我们迟早还是得恢复原状。」山寨几人神sE一僵，又听宋平天续道：「我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但是你有。冷月兄，我不信神，只信人，你非常人，若你来此寨，我愿退居二位，奉你为大寨主。」

    话毕，在场众人皆面露惊sE，却因信服宋平天，所以皆为多言。宋平天自己心知肚明，火焱山寨的威吓只是一时的，今非乱世，他们迟早自取灭亡，若只有自己一人，自将生Si置於度外，可山寨里面还有很多人，有的甚至还没见过山下的面貌，大夥都在山下拚尽全力地想活下来了，他又怎麽舍得??眼睁睁得看着他们陪他送Si？

    千山沈默不语，他想起了陷空岛，想起了母亲，想起初入江湖的潇洒，想起日後种种。忽然一阵清风拂来，云翳尽散，一轮银月澄澈通明，柔光如水洒在火焱山腰，驱散了一地Y霾。

    落叶随风卷起，散至山脚，只见一袭白衣卓绝的少年抱拳，舒了口气道：「千山不才，愿接寨主之位。」

    此後，火焱山寨改名「云天寨」，取「义薄云天」之意，重新与山下村落结交，收容离经叛道之辈，在江湖上有了一定的声名。

    岁月起落，时光浮沉，人心依然如谷，yu壑仍旧难平；天意莫测，造化弄人，昔日恩仇血怨，终究还归此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