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会原谅它的 (第1/1页)

    她是一位健谈的女士。

    这是奥琉多对与伽洛梅斯的第二印象。

    当奥琉多在她面前显露出龙的身躯——当然是缩小版的，否则就太招摇了——她欢呼一声，试图直接跳到他的背上。奥琉多伏下身体，将一边的翅膀降下，让她踩上去。然后那翅膀向上一掀，在伽洛梅斯小声的惊呼下，她落到了奥琉多的背上。

    “除了人和马，你会变成别的吗？比如鳕鱼？鼻涕鼠？翼人？”

    龙的背脊上有一排尖尖的骨刺，她只能坐在一侧，手抓住奥琉多收起的双翼与肩胛的连接处帮助自己坐稳，但奥琉多感到发痒，不停克制着张开双翼扇两下的冲动。

    “除了人之外，我只能拟态成无智慧的非魔法种。”奥琉多耐心地回答，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尖爪和地上的岩石摩擦得沙沙作响，或许过不了多久，前肢的爪子就要被磨秃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奥琉多说，“我天生就是这样。”

    “那你会喷火吗？”

    “不会，那是火龙才会的事情。”

    “火龙？”

    奥琉多说：“据说每条龙只拥有一种魔法，有些掌握元素，有些掌握天气……我会的只是拟态。”

    伽洛梅斯笑了起来：“据说？你难道不清楚自己的种族吗？”

    “龙很少。我从出生到现在只见过除我以外的三条。”并且被它们分别揍了一顿。他在心里默默补充。或许他就是世界上最弱的一条龙。“卡卢伦的图书馆里应该有更全面的记载，你如果很好奇，到了那儿可以去查一下。”

    “噢，抱歉。”伽洛梅斯似乎察觉到他心情低落，换了另一个问题来问，“所以，为什么人是例外？人类是智慧种吧。”

    “唔，我也没想通这个问题。”奥琉多说，“我学会变成的第一种东西就是人类，在那之后，我试图变成过鱼人，然而没有成功。”

    伽洛梅斯发出一串好听的笑声：“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忽然抱住了龙长长的脖子：“我可以靠一会儿吗？”

    奥琉多愣了一下：“啊？嗯，可以，请便。”

    于是他感到伽洛梅斯整个身体倚了上来。她的重量对龙来说轻若无物，而龙厚实的皮肤对温度和触感也都不太敏感，唯一的区别是她的声音显得更近了。

    “谢谢你陪我说话，我之前一直没什么机会和人聊这么多。”

    奥琉多问：“你的丈夫也不……抱歉。”他意识到在人类的礼节里这是一个自己不该问的问题。

    “唉，别提他了，他一辈子在盐藻城待着，连海都没出过呢。”伽洛梅斯叹了口气，语气转瞬之后变得轻快，“如果你想的话，我十分乐意分享关于我自己的事，假如这在你的职责允许范围之内？”

    当奥琉多还在思考这是一个要求还是一个可以拒绝的提议时，她仿佛已经猜透了他最好奇的事，说道：“我不是盐藻城人。”

    “我来自加尔加门巴斯，那是一个离海有点远的地方。我没有母亲，一个月前父亲也病逝了，所以我来盐藻城找我姨妈。”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

    奥琉多没听说过那个地方，但这不妨碍他配合地给出反应：“我真抱歉，愿女神将你父亲的灵魂接引到星星上。”

    “哦，没关系，我父亲病了很久了，离开对他是一种解脱。”伽洛梅斯继续说，“我在姨妈家住的第二天，她让我去市场买一块鳐鱼干回来，但那天早市上没有鳐鱼，也可能是我误会了鳐鱼的样子。总之，我沿着街一直走，想要找到一块，但到最后我发现已经出了居民区，外面就是海滩——我以前从没见过海，你知道吗，它真是太、太——”

    “太咸了？”奥琉多想起环绕在自己的岛周围的海水。它那么美，他小时候以为它也会和以它为家的鱼一样有同样鲜美的味道，结果呢，他的舌头都要被苦涩得掉下来。从那以后他对一片海生了很久的气，它用那么美的外表欺骗了他。

    伽洛梅斯笑得抖了起来：“对，太咸了！我不该去尝它的！”

    奥琉多说：“你会原谅它的。”

    他身后的女人脸上划过一丝讶异的表情，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但她马上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我打算回去找姨妈的时候，发现沙滩上趴着一个人，我被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结果把其他人都引过来了。然后我才感到害怕，在加尔加门巴斯，领主一般会把离尸体最近的人裁决为凶手。女神啊，我当时简直慌了神。但很快有人将他翻了个身，并惊讶地叫他领主大人。我听到这句话，脑子一热就冲了过去，用给牛挤奶的力道挤压他的胸口——这是村医教我的，结果，他真的醒了！”

    奥琉多发出一声毫无起伏的“哇哦”，这可真不是个稀奇的故事，他几乎可以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

    “领主——也就是我的丈夫，他那天在城堡的阳台上看风景时，栏杆突然断了，让他掉到了海里。他告诉我，那座城堡因为年久失修，经常发生不幸的事。可是，你说如果不把城堡建在那么高的地方，是不是就不会有人掉下去了呢？”

    奥琉多回答：“你说的很对。”

    伽洛梅斯话锋一转：“但不论如何，是那根断掉的栏杆让我成为了领主夫人的。被我救活后，领主大人对我十分感激，并说要报答我。我对他说，我不需要什么报酬，请您给我一份工作，让我不必寄人篱下惹我姨妈讨厌就好。于是他说，您看，领主夫人这份工作如何呢？哈哈。”奥琉多猜想，她此刻一定捂着嘴，露出新婚妻子特有的甜蜜和羞涩神情。哦不，等一下……

    “你们结婚已经……”

    “整整七天了。”

    “那可真是。”奥琉多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才会让一对刚结婚七天的夫妻分开啊。打住，他告诉自己，不要打听委托人的事，像之前那1027次一样。

    思忖了片刻，他才又开口道：“伽洛梅斯，这应该是你人生中第二次出远门，我要告诉你，卡卢伦比你的家乡要远得多。你或许走到一半就会厌烦，有时候找不到旅馆住，只能露宿野外，或者觉得我的背上很颠之类的。而且，可能会遇到危险，这些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的背上一点也不颠。”伽洛梅斯抬起一条的手臂，遮住天上过于晒人的光，“你是一条龙，而我有来自卡卢伦的法师大人的保护，我们能遇到什么危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