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文之比研究院_【朝永】朝阳的冬天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朝永】朝阳的冬天 (第6/6页)

一面给自己说他在国外的种种,心思却不在这儿,他觉得自己家门口那些贪吃的麻雀都比同桌口中的“国外”要好,更别说这里还有他的家。

    同桌偶尔也提起教会,说在基督教里,故意的罪是不能被原谅的,因为这意味着一个人的意念、意向和意志是在犯罪行为中发挥作用的,这是对神的背叛和拒绝。朱朝阳漫不经心地问:“那会怎么样呢?”同桌说会被神给抛弃,朱朝阳说你这都是迷信,不算数的。

    同桌说:“但是我觉得是真的,我亲眼见到一个人犯下了错,然后他本人甚至包括他的家人,这辈子就这样毁了。”

    “那要怎么赎罪呢?”朱朝阳问。

    “有些罪是不能赎的。”

    朱朝阳越听越玄乎,心想他同桌真的是被国外给逼疯了——他干嘛要去国外呢?他起身说要去上厕所,打算借此机会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把这家伙给请走。没想到等他回来,客厅已经没有人。

    他喊了两声,没人回应,直到书房里传出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声;他推开书房的门,看见红着眼睛的同桌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而周边全都是被他翻箱倒柜过的痕迹。

    1

    “你明明还有药,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他的同桌大叫着,像一个嗑了药的人。朱朝阳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在他的眼里同桌那样的家庭是那样的温文尔雅,一切的声音在他身边都不会太尖锐。可是现在他变成了一个疯子。

    朱朝阳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什么,扑过去要抢那药瓶,被同桌一把推开;他在那个嘈杂混乱的时间里说了很多,说他是什么时候才知道父亲贩毒,家里被警察找上门,于是一家人只好逃去国外,但他已经对这种药上了瘾,家里的药吃完了就来抢他的。朱朝阳说你真的是疯了,对方却质问他:“你清高?你要是对它一点想法都没有,怎么会留它到现在?!”

    朱朝阳默不作声,找准时机一把将人扑倒在地板,二人周转之际,药瓶滚到地上。两个人都想翻身去取,于是扭打在一起。朱朝阳心想这真是cao他妈的,怎么放了个疯子进来?没过多久这疯子扇了他几巴掌就要起身,朱朝阳拉着他的腿把他摁回来,掐住他的脖子,眼里冒着红丝,要把他掐死。同桌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动静,朱朝阳拍了拍他的脸,看见这人真不动了,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连滚带爬地要跑,又想起药瓶掉在地上,转过身回去捡药瓶。

    刚捡起药瓶起身,朱朝阳发现自己脖子边缘闪过一道冰冷的光——那是一把水果刀。朱朝阳开始后悔让同桌先削皮再吃苹果,可这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那道闪光在空中闪烁了一下,可是终究没落到他身上。

    转过身,才看见朱永平不知何时冲了过来,和那发了疯的同桌扭打在一起。朱朝阳看着这个场景脑子里闪过一个巨大的、让他惊慌失措的想法:朱永平怎么能和同桌打起来的?他不是早就死在四年前的水库里了吗?他不是自己吃了利他林之后的产物吗?他怎么能跟这个人打起来呢?

    利他林究竟是带来了他的朱永平,还是带走了他的记忆?

    混沌之中朱朝阳发现自己已经又一次掐住了同桌的脖子,朱永平控制着他的身体。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朱朝阳这次卖力地掐了他很久,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屋外开始飘起新一轮的雪花、麻雀开始啄米,他才从这巨大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看着地上彻底冰冷的尸体,朱朝阳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一个劲地喘气,好像方才被掐住脖子的不是同桌而是他自己。一切的世界在他眼里都变得模糊,灰不是灰白不是白。朱朝阳坐在地板上默默地想着:该给自己配一副眼镜了。

    几滴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在这个灰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突兀。朱朝阳好奇,顺着那血迹看去,直到看见一柄钢刀,他回忆了很久,才记起来那是他家里的那把水果刀,买它的时候是他第一次往家里面带水果。那是一个夏天,他买来一个巨大的西瓜,切了一半,一半偷偷送给了周春红,另一半他做成了水果捞,中间最甜的那部分全被他切下来送给朱永平。而现在这把水果刀却看不见尽头,它的一半镶嵌在一片平实的胸口里,而那片胸口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曾经那样着迷地抚摸、亲吻甚至舔舐过,那样让他宝贵过,现在一把水果刀割破了他全部旖旎的幻想,只留下一地残忍的猩红。

    而朱永平就这样跪在地上,不知道坚持了多久,也没让那柄刀的刀尖调转方向。

    似乎是雪的冰冷让他逐渐恢复了清醒,许多记忆里不合理的地方开始恢复原貌。朱朝阳瘫在地上,被冻僵的脑子慢吞吞地运转、慢吞吞地把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展开、梳理,他记起原来朱永平没有死,他只是重伤了很多天才回来;记起他和周春红大吵了一架、从那天开始周春红就已经住院了;记起晶晶meimei真的是不小心踩空了摔下去的、记起他其实并不讨厌任何人……记忆里只有那个幼稚的橘子园是真实的:他骑在朱永平的肩膀、朱永平摸着周春红的发丝。

    1

    朱朝阳记起那个让他恐慌了四年的冷库,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把朱永平抱在怀里。那个时候张东升就站在对面看着他们,穿着白色的衣服——和他一样的白色,他的眼神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朱永平送他的那双鞋子也是白色、喜欢跳舞的朱晶晶也是白色、冬天也是白色……为什么白色是这样的颜色呢?他那么地喜欢冬天,那样喜欢雪,那样喜欢纯洁的事物,可是纯洁为什么总是在毁了他?

    朱永平像个孩子一样缩在他怀里,朱朝阳抱着他靠在墙上,眼睛红得好像滴血,可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他突然想起来的时候同桌说过的话:有些罪是赎不清楚的。大概真是这样,有些事情从他开始有邪念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重新做个好人也不意味着过去既往不咎。利他林是上天对他长达这么多年的惩罚。

    他从朱永平的裤子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他的手颤个不停,像他在电脑上看过的帕金森患者。他记起自己有一个愿望是当一名医生,白色的医生,能够救死扶伤,给很多家庭带来希望;他还幻想过自己替人家接生,手从猩红的血液里捧出一个崭新的生命,到处是欢声笑语……

    他打了很多次火都没有点上,好在最后烟还是涌了出来,缠绕进朱永平身上的针织毛衣里——那是新年的红色,也是新生的红色。

    朱朝阳到现在也学不会抽烟,一抽烟就咳嗽,咳嗽也要抽。他把自己的眼睛熏得发疼,于是眼泪终于流下来,划过冷冰冰的脸颊掉在朱永平身上。

    屋外响起邻居一家放鞭炮的声音,劈里啪啦,惊跑了一群鸟雀。红色的鞭炮纸在苍白的天地间炸开,带着燃烧尽的焦糊味儿,带来了一个崭新的开始。朱朝阳买来的水蓝色羊毛衫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冰箱里的三个雪人紧紧倚靠在一起,地上和他同龄的男孩终于摆脱了药瘾,世界上又有几个新鲜的孩子出生了……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

    新的一年真的要开始了。

    9.

    珠江一带前几天下了一场难得的雪。雪这种东西很不负责任,她披着天地间最纯洁的外衣,把最简单的欢愉送到东南角,却像糖衣炮弹,躺在人们手中,不动声色地炸开,炸出一地的寒气;于是人们前一天还在穿单衣,后一天就要裹棉袄。朱朝阳身上的棉袄是mama前段时间给自己送来的,上面还带有家里一贯用的洗衣服的气味,尽管被冰凉生涩的寒气给盖住了一半。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