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牛排芦笋与剩菜 (第2/2页)

话题的技巧毫无痕迹。

    他在压力和疲劳状态下有些异常，一时没刹住自己的牢sao，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把喻勉当作情绪的垃圾桶，不可以把自己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儿倒给对方。

    他本指望喻勉能借这个找饮料功夫忘了这一茬，接上一句“我也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这样他就能换一个更轻松的话题了。

    喻勉完全没发现这些小心思，执意想要继续听，单纯而正直地提醒道：“我们刚刚讲到了‘工作不易，欢欢叹气’。”

    他率先问：“夜间急诊和加班，最近很多吗？”

    绕不过去，那就只能讲了。

    肖亦欢先喝了一口小饮料，在讲话之前先润润喉。

    “最近已经是算少的啦！”他把自己静音的工作账号打开，给喻勉看满屏的未读消息，“就算老板是个好人，这个工作也没办法清闲的。下班之后也不得不把工作带到家里。”

    喻勉小声说：“下班以后可以不回复工作信息吗？”

    “当然不能，不回复客户会流失的好不咯！再加上有些宠主啊……”肖亦欢肩膀一缩，想起来就后怕，“要么是宠物没啥事，人先焦虑个半死。要么是宠物本来小病，非要上网查自己瞎治，把活生生一条命弄没了。”

    每日面对的是猫抓狗咬、脏乱差、屎尿屁也罢，他凭着热血和一颗心都能轻松对待。跟形形色色的奇葩人类打交道，充分见识到人类物种的多样性，才是兽医工作中最糟心也是占比最多的一环。

    “现在啊，人医是不是服务行业，各方民众还得你来我往吵吵架。我们宠物医生就不用吵了，妥妥的服务行业，与其说是‘医生’，不如说是技术型销售。开工资也要看业绩的。”

    喻勉明白了，问：“所以，很多宠物医生开很贵的那种药，其实也是生活所迫了？”

    “对啊！有业绩有指标。除了我们医院之外，大多数老板都会强迫医生开贵的药，不然医院没得赚。”肖亦欢嗤笑一声，“很多医院都是对外叫‘家长’，对内叫‘客户’。比起来，我们医院真的是神仙医院了。”

    他出身的学校好，就职机构有网红光环，薪资待遇不差，运营也算良心。

    喻勉想到了一个刷视频时注意到的细节，“我记得那个‘喵居屋’网瘾戒除的博主经常叫你‘灭绝师哥’，好像是因为他是你师弟？”

    “以前是‘师弟’，现在算‘老板’。”肖亦欢答。

    他回忆道：“我关注他的时候，他才刚刚开始做账号、还是个学生，后来他账号慢慢就做起来了。他准备考研的时候发动态说他想跨专业学兽医，我就私信他给了些建议、复习资料、引荐导师什么的。”

    帮助别人的事情，他只是轻描淡写。但喻勉知道，对于一个跨专业的门外汉而言，肖亦欢施以援手无疑是雪中送炭的情谊。

    喻勉说：“他现在给你好的工资待遇也是应该的，毕竟你也算他的恩人。”

    “不至于、不至于，‘恩人’这个词太重了，我可不敢当。最关键的还是他自己有能力、肯用功，是个很像样儿的孩子。”

    肖亦欢单手托腮，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他考完研入学那会儿压力特别大，分身乏术，但他最后的决定是关了特别挣钱的桃宝店，拿这个钱投不亏损都难的医院，真的付出了很多。”

    他摇摇杯子，盯着杯中的气泡，“说实话，很多人开宠物医院的初衷是好的，但大多都逃不过‘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结局。能记得自己最初来处的人，终究还是极少数。”

    喻勉小声说：“不过，他有底气这么做的原因之一，也是他男朋友有钱吧？”

    这年头想扒点信息并不难，更何况那位网红博主早期发过不少秀恩爱视频，关注他的网友基本都清楚这件事。

    “那不能这么想啊！他经营账号、开店、考研、救助流浪动物可都是自己来的，跟他男朋友关系还真不大。”肖亦欢食指画圈，绕着喻勉的眼镜框，“喻勉同志，你的思想有问题哦！”

    喻勉知道是自己往脏的方向想错了，有点不好意思，默默收拾碗筷遁走。

    没想到肖亦欢抱着小饮料竟然跟上去了。

    两个人靠得很近。

    肖亦欢轻轻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最近事情有点多、压力有点大。本来工作就很忙很累，荣荣又遇见了那么危险的事情，再加上老家那边mama身体出了些问题……抱歉，跟你说了好多有的没的。”

    喻勉摇摇头，“不用跟我道歉。你很累的，积攒的情绪还是说出来比较好。我也想知道你的烦恼，就算帮不到你什么，至少能听听你说话。”

    “你怎么这么好？”肖亦欢轻轻笑了，帮喻勉启动了洗碗机，“原来我很羡慕我老板，觉得他事业爱情双丰收，是人生赢家。不过现在，我倒不怎么觉得羡慕了，因为我现在其实也蛮幸福的。”

    他摆弄起自己的手指，“虽然很辛苦、很不容易、有很多无奈，但我还是很喜欢我的工作、我的生活哒！”

    “你要做兽医的时候知道自己会过得这么辛苦吗？”喻勉问他。

    肖亦欢回答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我知道的，但这就是我的梦想啊！”

    “梦想”。

    这个词从他口中冒出来的时候，喻勉感受到了内心深处的隐秘之处被触动。

    肖亦欢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实现梦想或者理想并不是一个动作、一种结束，是一种持续的状态。”

    他解释道：“虽然现实有很多的不得已，我所追求的东西只是偶尔稍稍闪亮那么一下，就淹没在日常的琐碎当中了。但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刻，当小动物恢复健康、家长对我表达感谢的时候，我会感觉一切都值得。”

    “我会感觉……”他笑中带着一丝微甜，“活在梦想成真的世界里。”

    喻勉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

    他凑近了说：“喻勉。”

    “你也很经常地会给我这样的感觉。”

    喻勉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脸了，只觉得头皮都要麻飞了。

    ——这、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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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颊已经开始泛红的喻勉有些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沙发上的。

    “我、我好像并没有为你做很多，让你开心的事情。”他慌不择言，低头把自己脸藏在眼镜后，“因为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有颗很好心，才会从这样艰难的工作里找到获得感、成就感和快乐。”

    喻勉感觉自己跟喝了假酒似的，“我很高兴能给你这种感觉，但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主要是……你真的很好，有很难得的同理心。”

    “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同理心太强也做不了医生，每个病患都共情可是会抑郁的。”肖亦欢耸耸肩，“我刚工作的时候可多愁善感了，宛如圣母再世。现在想来真的很好笑……”

    他微微垂下眼睛，坐得离喻勉更近了些，附在耳边。

    “我后腰上有很多星星的纹身。那是我刚刚开始实习的时候搞的。每一个在医院里离开的小动物，他们闭上眼睛，去了喵星和汪星……我都想记住他们去的那颗星星。”

    “喻勉。”肖亦欢轻轻地说着，犹如魅魔的低语，“你想看看我的纹身吗？”

    Omakaseおまかせ：在日语中是“拜托”的意思，也是指一种日式高级料理的形式，顾客将这一餐菜式的决定权交由主厨。主厨则根据时令和食材的新鲜程度，决定当日的菜品及价格。

    ②斯米马赛：“すみません”的音译，在日语中为“抱歉”“不好意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