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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处的风总是b较大。这是因为空气运动会受到摩擦力的影响，而地面上的空气所受的摩擦作用最大，随着高度增加，摩擦作用减少，风速也就大增了。这套理论我从来不相信。

    天空好蓝，蓝到像是有人打开了小画家、点选预设的蓝sE，用油漆桶涂满整片天空。我坐在nV儿墙上，晃着悬吊在几百公尺高空的lU0足和啤酒，听着即使相距一整栋高楼大厦也无法隔绝的引擎、喇叭和脚步声，生命的哀号。

    我觉得乾涸。用汽油、啤酒或洗澡水都无法消抹的乾涸。上一篇我能自然书写、而不是强迫自己坐在电脑桌前到天明的篇章好像已经是几辈子前的事了，一星期前交出去的稿子，被编辑拿来砸我痛骂「这是甚麽」。也许是因为用以激发灵感的音乐都听腻了，也许是因为b近的截稿压力让我烦闷，或是已经写了太多、太多没有灵魂的文字，写到自己也没了灵魂。

    我一饮而尽已经变得微温的啤酒，随手将空罐向後一抛，铝罐砸上地面的声音清脆刺耳。这样沉默的恐怖，自从四年前那段一入夜就开始哭、用美工刀划破自己，憎恶自己怎麽会如此可悲却又对此严重上瘾的日子之後，就再也没有感受过了。而现在它回来了。为什麽呢？望着面前无边无际的楼房屋舍，我平静地心想着。是甚麽让一切重蹈的呢？

    那段我人生中最疯狂、同时也最畅快的日子，我记的b自己的生日还要深刻。我记得我的恐惧，被全世界遗弃、也许会就此永远被束缚在那个时间静止的房里的恐惧，记得我的无助与孤独。我也记得我的愤怒：对只是为了满足自身同情心而强b我去看心理医生的伪善人们、总是有意无意遗忘与忽略我，付出与回报从来不成正b的崎岖世界、被忧郁强J的黑夜感到的愤怒。而此时此刻，我甚至不记得早餐吃了甚麽。

    有甚麽东西消失了，消散了。

    我的热情。让我想要放声尖叫的澎湃，我的生命力。消散掉了。何时开始，我开电脑时第一个打开的页面是社交网站、夜深人静的美丽时刻我会选择睡觉而不是写作、走路时再也看不见路边野花？我甚麽时候再也读不懂一本诗集、写不足每天三小时，甚至到最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我不记得了。

    我把双手放到身旁，水泥的墙面被毒辣的太yAn晒的烫手。风还是很大，乱了我一头薄薄的长发。透过令人心惊的高度与失魂的失重感望向忙碌乏燥的街道，我怀疑我是否不该对此刻的心平气和感到如此自然，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我倾身向前。从小我就很怕高，但我个人向来偏好解释成那是对自由的一种恐惧，笼中鸟被释放出来时的不知所措。我一直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克服这件事的，而就是现在，鸟儿要飞了。

    我闭上眼睛。

    「我以为你会站起来再跳下去。」

    我回眸，说话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简朴──甚至有些简陋──的服装，身材矮小、驼背，满头白发稀疏的老人。乍看之下就像是那种日子不好，但也还过得下去的独居老者。他耸耸肩，说：「你知道，那样b较戏剧化。」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他走过来，花了点力气坐在我的旁边，背对着街道。老人坐稳之後开口：「嗯，风景不错。」

    我没说话。

    「不留遗言吗？」他说。「遗书？Si前的愿望？任何东西？」

    我摇摇头，转回去眺望整座城市。「没有必要。」

    「所以你就乱丢几个瓶子，用一种看起来像被人从轮椅上推下来的样子跳下去。」老人说，酸楚的字句，语气却平淡的像是在叙述今天是晴天一样，没有丝毫的不赞许。「你好歹是个作家，这样子的结尾，不觉得廉价吗？」

    「都要结束了，还在乎甚麽廉价不廉价？」我说。总觉得这时候我应该稍稍地讽刺一笑，像他说的一样，笑自己的冷漠，但我只是发了几个足以表述我所想的声音。也许我该斥责自己的不在乎，也许我不必了。重要吗？

    老人半晌没有说话。「啊。」他说。「啊，是的。果然如此。你也是啊。」

    我皱起眉头，看向老人。

    「你已经Si了。」老人说。

    我傻愣了一下，然後，出乎我自己意料地，我放声大笑。老人平静地看着我笑得岔不过气来，过了一分钟左右才慢慢地缓下气，还是不停地咯咯笑着。「是啊。我Si了。早就Si了。」我说，抹掉因笑得太用力而挤出的眼泪。「现在我要下去，看我的屍T被围观的路人指指点点，也许还会有人认出我。因为我已经Si了！」

    「生活的琐碎会令人发疯。」老人说。「为了走得舒服一点而踩上了b较柔软的土地，偏了几步路，然後再偏几步，再几步……直到自己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城市，才在回想一路上那里转错了弯。很多人都不明白，人生鲜少有一个明确的转捩点，只是一直不停重翻着自己的日记，想找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醒来，吃饭，工作，吃饭，洗澡，吃饭，睡觉。然後隔天醒来，再重复一次。再隔天再重复一次。」我说。眼泪怎麽擦不完呢？「我们每个人都在打着一场最英勇的战士也可能会输的仗，战了一辈子。於是我们不是被敌人所吞噬，就是被习於杀戮的自己所吞噬。多麽荒谬，多麽可笑……」

    「这就是生命。」老人说。「这是为什麽人们喜欢你的，因为它充满了冒险与不凡，因为在你构筑的世界里，你看的见你的敌人，可以用你的剑斩杀它。而在这里，这栋楼里，底下的街道上，这座城市里，人们和沉默奋斗。孤寂可能会让一个人迷失，但同时它也可以让人看清楚自己。」

    「而我迷失了。」

    我哭着。正午的YAnyAn底下，回荡着我的啜泣声。当我们发现，那个还摇摇摆摆、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自己已经消失了的时候往往都已经太迟了，於是我们用长大了当作藉口，接受自己曾经嫌恶不堪的人偶作为怕Si的理由。我们继续活着，纳闷着，同时也把疑惑藏在最深最深的心底，告诉自己「我已经长大了」。

    多麽可悲啊。

    老人看着我哭得泣不成声，没有再说话。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老者特有的沧桑和深邃，似乎可以望穿我，望向一个更远、更深的地方，遂黑、柔和、微小，同时也包覆了我整个人。他可以看见一个被生活侵蚀殆尽的nV人，一个已经麻木到甚至忘记手上铐着铁链的囚犯，看见四年前在牢笼内挣扎着、哀号着绽放出生命的痛苦光辉的我。

    「这会是非常、非常缓慢的过程，」老人慢慢地开口。「你会渐渐地想忆起过去的事，翻出自己以前的作品、日记、照片，从中找到一个才刚开始尝试接触文字的小nV孩。你会试图去找回她，你必须这麽做。你会买一大堆的即溶咖啡，整夜坐在电脑桌前，你会从一个字、十个字、一百个字，最後写到十万个字，再一次为了主角的Si而哭。你的文字会变得安静，温柔，却振奋人心。

    「这会花费非常、非常久的时间，但这一天会到的，当你蓦然回首的时候才发现全部都已经过去了，剩下一个你想成为的你，无论她与你原本的想像有多少落差，你会成为的。现在，继续走吧，日子还很久。

    「祝福你，作家。」

    老人说完就离开了，留我一人在nV儿墙上哭泣，望着无尽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