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一） (第1/1页)

    很冷，没有厚衣服穿，身上唯一的一件长袖也破了好几个洞，冷风飕飕地刮过皮肤；很饿，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不敢出门觅食，害怕外面的那些人，他们总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混浊的眼珠泛着死鱼般的黄。

    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明天，把脑袋埋到膝盖间，像鸵鸟一样暂时躲避起来。

    可能是生病了，脑子昏沉沉的，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后也没有力气再站起来逃跑了，但是手里面依旧握着一块石头，准备等有人来后狠狠砸到他脑袋上。

    这是十三岁时的西奥多。

    因为营养不良，身体瘦弱的像根豆芽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不少。力气也不大，还总是生病，这样的体质，早就该死了。

    但是遇到了“mama”，所以活了下来。

    人在死后，身体会慢慢变得僵硬，沉重如铁。没有办法带着“mama”一起跑，便只好自己逃了出来，东躲西藏了一些日子，又冷又饿，走投无路。

    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明想要抬起头，举起手里的石头，身体却动弹不得。

    算了，就这样吧。

    反正，早就该死了。

    如果跑的足够快，说不定，还能追上mama呢……

    意识渐渐沉入墨色深水，口鼻耳目都被淤泥似的黑暗堵住了，四肢僵劲，头脑麻木。

    然而，最后一秒，却感受到冰冷的气息，将自己环绕。

    醒来的时候，正在一个人的怀里，他的步子很稳，手臂也很有力。他穿了件皮外套，冰凉的皮革和拉锁贴在西奥多的侧脸上，冷的要命。

    那人背着光，西奥多看不清他的脸，就记得他是个寡言稳重的男人。

    西奥多被带到了富人区。原来救他的男人是艾尔伯特家族的专属打手，那次去穷人区杀了几个人，回来的路上正好捡到了他。

    没有死成，并被带到了富人区，且因为自己是个双性人，还受到了一些优待，这简直是梦里才有的好事。

    但是，他并不是个习惯做梦的人。

    打手回到富人区后，要去找老爷——也就是阿尔文的父亲述职，不知道该把西奥多放在哪里，便抱着他直接去了老爷的书房。

    “这是个双性人。”

    打手这么对老爷说。

    那天，正好是这家的少爷——阿尔文的十二岁生日。他平日里嚣张跋扈，乐于欺负自己的表兄弟们，不过因为善于伪装，再加上确实天资聪颖，便受到家里长辈的偏爱。打手进来时，阿尔文正腻歪在父亲身边，央求他给自己买一辆跑车，央得声情并茂，百转千回，然而，在看到缩在打手怀里的西奥多后，他忽然不出声了。

    直勾勾地盯着西奥多看，半晌后，终于说了句话：“这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父亲笑了起来，连那个浑身血腥气的打手也笑了两声，阿尔文有些恼羞成怒，便扭身转向父亲，一边摇晃父亲的手臂一边撒娇：“我不要跑车了，我要他当我的生日礼物。”

    父亲继续笑，但打手不笑了。

    “少爷，这孩子是从穷人区过来的，应该习惯不了这里的环境，我可以带他回去抚养，如果您想和他交朋友的话，欢迎您来我家里做客。”

    阿尔文脸上笑眯眯的，内心则是在想“谁要去你家里，脏死了！”

    “不”，他摇了摇头，“我就是想让他当我的生日礼物。”

    于是，西奥多被留了下来。

    对于诺大的艾尔伯特家族来说，多了西奥多这么一张嘴，不比多养了只猫麻烦。仆人们牵着西奥多的手，把他带到一间浴房，用刷子将他浑身上下好好洗刷了一通，再出来时，西奥多披着一条大浴巾，露在外面的皮肤白里透红。

    阿尔文在楼梯上看着这件生日礼物，心里很高兴——现在的西奥多看起来很漂亮，正是个礼物该有的样子。

    家里的房间很多，阿尔文却非要让西奥多和他住在一起，睡在他房间的小床上，并不是要让他伺候自己，而是，只是想看着他，就像小孩子拿到一件新奇的玩具时那种爱不释手的感觉一样。

    艾尔伯特老爷看到两个小孩子好到要住一个房间，内心也有几分欣慰，毕竟，阿尔文很讨厌他的那些表兄弟们，他几乎没有同龄玩伴。

    对于西奥多来讲，却并不完全是件好事。

    能住上这样大的房子，吃上这样可口的饭菜，他有好几天都恍恍惚惚地仿若活在梦里，寒冷，饥饿，恐惧，麻木都已离他远去，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仆人们也都对他很好，像是照顾真正的少爷，艾尔伯特老爷是个和蔼的老头，会逗小动物似的在饭桌上同他讲上几句话，至于阿尔文，虽然总是跟在他屁股后头不停地sao扰他，但也可以忍受。

    可是……内心却难以安定。

    就像是有人在催促，总是做着随时会被赶出去的准备，他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就像是误闯人家的流浪猫，贪享片刻的温暖，四条腿都需要蓄好力，在对方不耐烦的时候，立马从窗子跳出去。

    这里不是他的归宿。

    他要找到打手，让他把自己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