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哥 (第1/1页)

    我叫江年，江水的江，新年的年。

    我哥叫李沐禾，如沐春风的沐，禾苗的禾。

    他是我亲哥，同父同母。

    不过我妈怀我的时候就和我爸离婚了，所以我不和他姓。

    四岁前我对他没有什么记忆，四岁生日那天，我和我妈住得小房子里来了很多人，有穿警察制服的，还有几张我熟悉的脸，是我和我妈的邻居。

    我妈死了。

    那些警察似乎不敢和我直说，他们进屋的时候我捧着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一个漂亮的女警察坐在我身边，轻轻地拍我的背。

    我问那个脸色不太好看的女警察，我妈是不是被人cao死了。

    她一下子哽住，眼神可见的震惊，拍我背的手也停了下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我。

    我让她去找一个叫李沐禾的人，我妈说过，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让我去找我哥。

    李沐禾来了。

    他看起来只比我大几岁，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长长的，站在我面前背着个小书包，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胡子拉碴，抹了几把眼泪。

    李沐禾朝我伸手，他说他是我哥，那个男人是我爸。

    我知道，我妈天天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我妈床头柜里的抽屉里有我爸的照片。

    我没有伸手，李沐禾递给我一颗糖，又把我的蛋糕放在茶几上，他说，江年，跟我回家。

    我还是没有动弹。

    我身上很疼，我妈打我，拇指粗的棍子搭在我腿上，还有各种各样的掐痕，更触目惊心的，是我腿上的烟疤。

    全身上下，我只有脸是好的。

    所以我觉得我妈死得活该，她经常带不同男人回家，在那间破烂的屋子里发出不可描述的呻吟，有时候是半夜，有时候那些男人第二天才走，他们把钱甩给我妈，走前还要拍拍蹲在外面的我。

    我咬那些男人拍我的手，就被我妈打。

    我爸走了过来，叹了好几口气，说他当年应该强硬点，把我妈留下再把我抢过来。

    我没有听清，我爸后来把我抱了起来，塞进巷口里的出租车。

    李沐禾说我有新家了。

    一个三室一厅的老小区房子。

    我来的得突然，另一个房间还没来及给我放床，所以我爸让我和我哥睡，他直接把我放在了我哥的房间里。

    我哥的房间很香，没有我家的腥臭和腐烂味，床还有淡淡的洗衣粉香。

    李沐禾没拒绝，他主动帮我洗澡，坐在浴盆里看我身上不同的伤疤，我一言不发，从他眼里看到了和我妈不一样的眼神。

    然后他牵起我，往我身上套他的衣服，又把我塞进他的拖鞋里和他睡在一起。

    他搂着我，手臂放在一旁任我靠在上面。

    他只比我大几岁，却比我妈还会照顾我。

    第二天李沐禾起得早，他说他要去上学，我问他读几年级，他回我四年级。

    哦，他十岁了。

    李沐禾不止会照顾我，还会照顾我爸。

    我原本以为我爸妈离婚是我妈不检点，没想过我爸也是一样烂喜欢喝酒赌博。

    他喝得烂醉是常事，李沐禾放学后还要把他从楼下的麻将桌上扯回家，然后给他做饭。

    还要照顾我。

    他把我推进房间，塞给我他的旧玩具，然后关上门，拍我爸的背，清理他吐出来的污秽。

    我说我帮他，他笑笑，露出左边的虎牙，“我是你哥，我来就行。”

    他是我哥，所以他觉得做这些理所应当。

    十岁的我依旧和他躺在一起，我说，哥，爸要是死了，这世界就只有我和你是亲人了。

    我哥刚下高中的晚自习，拖我爸和我的福，他只能走读，他很累，眉毛皱成一团，躺在床上闭着眼搂我。

    “哥会照顾你，别怕。”

    他长大了，声音很有磁性，带着薄茧的手隔着衣服在我背上下滑动，我看他的眉眼，和他说晚安。

    他笑笑，用我听不清的声音回答了我。

    他说，“小年，晚安。”

    他很快睡过去，耳边传来他平稳的呼吸。

    我哥被生活逼着长大，活的比同龄人都要累，我尽量不给他添麻烦，哪怕我的同学总是欺负我，我都尽量不告诉他。

    但是他们骂我和我哥都是婊子的儿子，我怒不可控，捏着他的脖子嘶吼，“你从哪里听来的！”

    他可以骂我，不可以骂我哥。

    班里的人被我吓坏，一个个跑去找老师，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被我压在身体下的那个男生惊恐的看我，骂我有病。

    我哥来办公室接我，他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额间挂着汗珠，他赔笑着听对方家长的辱骂，又听老师虚心的教导。

    那个家长骂我和我哥是没爹妈的孩子，我又想打人，我哥扇了我一巴掌，我脑子发懵，也冷静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他沉默着走在前面，我跟在他后面去勾他的手，生怕他不要我。

    他斜挎着书包，甩开我，继续沉默往前。

    我跟着他，一路不敢再有动作。

    我哥要是不要我，我可能要活不下去。

    我在家小区门口哭了，他背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他冷冷剜我一眼，我突然不敢再跟着他。

    比起他丢下我，其实我更怕我哥讨厌我，对我失望。

    我坐在小区门口的破烂花坛，看我哥的身影消失，过了几分钟后他又跑回来，抱着我说对不起。

    他重新牵我的手，带着我回家给我煮面。

    我爸知道后打了我一顿，我哥拦在我面前，棍子全部落在了他身上。

    他冷白的皮肤泛起红痕，最后冒出血珠，我跪着趴在我爸的腿边，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怕他把我哥打死，那样我可能也要活不成。

    我爸可能打累了，他用以前我妈骂我的话骂我，原来他们两个能结婚，能生下我和我哥，是因为他们有两个相似的灵魂。

    我听不见，眼里只有我哥手臂上那一条条红色的伤痕。

    我爸抽了根烟，骂骂咧咧走了，我知道他又要去楼下的麻将馆，或者又要去喝酒。

    我拉我哥的手，小心翼翼碰他的手臂，他叹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揉跪着他面前我的头。

    我爸骂我我没哭，以前我妈拿烟烫我我也没哭，但是我听见我哥的叹息后，抱着他哭了。

    我像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狗，是我哥把我捡回家，又把我洗干净，养我身上的疤。

    我舔他的伤口，淡淡的血腥在我嘴里炸开，我哥的血液从此与我正式融合，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但是我想和他更亲密。

    我哭累了，我哥把我放在床上后坐在一旁写作业，他上了高中后很忙，每天回家做完饭就埋头在试卷里，有时候他对着一道题翻好几本辅导书，我就问他高中试卷很难吗。

    他笑笑，虎牙露出来，“哥要考大学，再难也要写。”

    “考大学你还要我吗？”

    我哥腾出手揉我的头，“哥不要你，谁要你。”

    我笑了，也在一旁写老师留的家庭作业。

    被我掐脖子那个学生转学了，班里没有人再敢惹我，当然也没有人理我了，他们背地骂我神经病，说我是暴力狂，但是我不在意，我有哥，他不觉得我有病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