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战争与性_是个到处跟人吵架的藏族和尚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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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个到处跟人吵架的藏族和尚 (第2/2页)

没到淌下来的地步,就那么恨恨地盯着我,又看看他的长官。

    补丁军官把少年兵的脑袋搂进怀里:“咱不杀战俘。”

    他们和我们一样,是有血有rou的人。又和我们不大一样,我们总是以“粮食有限,防止暴乱”为由杀光战俘。

    他们不杀。

    我们要被押送到临时的关押地点。

    我看了下跪在我身边的战友。

    人并不齐——至少中队长就不在这。

    我开始慌了。

    我隐约猜到他要去哪里。

    对中队长来说,尼庵里的,不是人,是罪证。

    “请等一下!”我大喊,随即就被长枪抽在后背上。

    “请等一下!”我举高两条手臂,等这些中国兵齐刷刷看我,便指向东南方向的尼庵:“尼庵里有你们的人!”

    补丁军官走过来,先是狐疑地打量我,见我说中文,他便挥退了翻译官,直接和我对话:“尼庵?里面是什么人?”

    “年轻好看的中国女人。”我没有提加措,换了这种更容易懂的措辞。

    补丁军官的表情告诉我,他听明白了。

    我们进入这片土地之后,见到年轻好看的女人就会‘征收’,征收她们的rou体,怕征收她们rou体的事实败露,还会在征收她们的性命。由此,“年轻好看”成为了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我没做过,我一次都没做过。

    可我是日本人,是他们中的一员。

    是向中国人开枪的机枪手。

    我带路,中国兵跟着。

    我一路奔跑,藏在军靴里的脚布满了血泡,黏黏腻腻破了又鼓,像一团通电的铁丝,每一步都变得又痛又麻。

    左手边第一间。

    门推开。

    血腥味犹如毒蛇钻进我的血管。

    “报告!”去检查了右侧房子的少年兵回到他的补丁长官面前,他眼里颤抖的泪珠终于震落,“女孩们都还活着!”

    当然还活着。

    中队长就在加措的屋子里,已经流干了他的血。

    他的胸口、小腹分别中了枪,血点子大片大片溅在他身后灰黄色的墙上,简直像是他的影子。

    中队长的二六式手枪在加措手里,他的手仍被粗重的铁铐束缚,乌铁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暗红色,像那铁铐原本的颜色。

    加措的伤在头上。后脑边侧的位置,枪伤。

    我想象不出他们是如何同归于尽的。

    墙缝里的蟑螂不急不忙地露头,它个头更大了,从生着黑霉点的墙壁爬出来,一路往下,两条长长的红褐色虫须子摆动,重新确定好方向,转过身毅然决然地爬向门口。

    稍后,更多的蟑螂沿着第一只爬过的路线,一同爬出大门。

    我下意识地给它们让了路。

    我注视着加措,还没等到悲伤的情绪涌上来,加措就睁开了眼睛。

    他抹去流从额头流向眼睛的血,慢慢坐起来看我:“阿绵?”

    在那一瞬间,我忽然相信了他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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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两个月的关押后,被遣返日本。

    我的军衔远不够上军事法庭的。我的父亲则是不等开庭,就绝食自杀了。

    他把自己饿死那天刚好是神尝祭,我们祭祝丰收的节日。

    继母随他而去。

    处理好他们的后事,我再次去了中国。

    找加措不难。

    他挺出名,街坊邻里形容他:留一层薄薄的头发,发际线干净利落,皮肤颜色像刚熟的麦穗,穿一身火红的僧袍,是个到处跟人吵架的藏族和尚。

    路过的信徒刚好听见那句“到处跟人吵架”,便急忙解释说,大师千里迢迢来到这儿,是为讲经传法,怎么可能是吵架,那叫‘辩法’。

    我亲自看了一场,觉着‘吵架’这词儿人家用得委婉了,加措应该是在骂人。

    一个人对骂一群,时不时骂得好,骂到妙处,人家还会给他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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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时也会想起那间尼庵,想起小屋里被镣铐锁住的加措,想起抽屉里的82张军票,想起从墙缝爬出来的蟑螂。

    但这件事似乎成为了我的伤痛,而不是他的。

    他那样高兴,身上总是有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生机。

    他不介意我跟着他。

    我也从不闯进他居住的寺庙打扰他。

    我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美国人开的铺子里修怀表——美国老板知道我是日本人,但他似乎并不太介意,而且也确实为我仔细地保密了。

    表店晚上休息,我便和那群居士们一同去听法。

    蒲团上暖烘烘,我躲在最后一排,一点头一点头地打盹。

    睡梦中,我看见加措半跪在我面前,他的手从火红的僧袍里伸出来,轻巧地攥了一下我的手腕,便立即收回去。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周围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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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手腕上多出一圈和体温相近的东西,是一串细小的珠子,高粱秆一样的颜色。

    我开始对那串佛珠着迷。它闻起来极细腻,不知这种味道算不算香味的一种,或者说,它闻起来像个人。

    这味道让我欣喜若狂。

    我睡不着觉,去了店里把每一格展示橱擦得干干净净。

    油灯昏暗,气氛安宁。

    “咚”一声,玻璃门被推开,门下的风铃惊惶急促,美国老板醉醺醺地扑到我的身后,怪声怪气地念我的名字:“晴彦。”

    他的手勒住了我的腰——之前他也会抱抱我或者亲两下,美国人礼仪如此,我从不觉着他是在动手动脚。

    直到此时。

    他把手放在我的臀部,告诉我不要动。然后威胁道:“我发个电报,说你是日本间谍,立马就有人来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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