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影沟 (第1/1页)

    石槽b想像中更窄。陆玄策侧着身滑下去，膝盖与青苔砖面刮出一片凉意。脚尖一落地，冰水便沿靴口灌进来，冷得他打了个激灵。

    这里是影G0u——城底的水道。cHa0气混着铁锈，还有一缕像霜的草味。耳边先是空洞的嗡鸣，紧跟着是水滴自穹顶坠落的细响，滴在不同深浅的水面，每一下的声sE都不一样。

    他没有立刻前行，先m0出竹尺，轻点墙面——叩。回声沉而短，墙心夹着矿纹；再叩一次，回声稍长，前方有空腔。

    祖父说过：先听、再闻，最後才看。他照做。鼻尖辨到一丝更轻的味道自左前缓缓飘来——不是桂花，是被桂花遮掩过的冷金。那味道在影G0u的cHa0气里被稀释，仍像一道细线牵着他的神经。

    他贴着墙行走，脚步放到最轻。水面偶尔泛起环，像有东西尾随。他不回头，只在手心悄悄挪了挪生锈短剑的位置，让剑鞘口对着身侧的缝。丹田那处伤口在暗暗跳，灵息一运就像有玻璃沙摩过经脉，他把痛塞回识海角落。

    转过第一个弯，前方忽地亮起一截幽微的光，不是火，是磷自旧苔上渗出。一个佝偻的影子在光里浮沉，像在等人。

    「别抬头。」影子开口，声音低哑却不急，「这地方，仰头会让滴水敲昏你的耳。」

    陆玄策没有应，静立半步外。影子抬起手，手指缠着布，掌心托着一支黑竹筒，筒身刻着极细的纹路，像回声墙上的矿纹简化。

    「药你已经送了，也算有胆量。」对方的声音落下去，「带这个回黑巷。**别开。**三日内交到她手上，她会告诉你‘第一件事’的下一步。」

    陆玄策没有伸手去接，先问：「昨夜码头那三个人，是你引来的，还是盯我的？」

    影子笑了一声，笑里没有温度：「盯的不是你，是味道。有人在城里放桂金合香——桂花掩金，能让人以为只是香，实则在标记感官。你沾上了。」

    桂金合香。陆玄策在心里将这三个字记重了一分。

    「为什麽要我送？」他又问。

    「因为你走得直。」影子道，「直的人，背不弯，容易看出谁在弯。」语毕，把黑竹筒往前一推。陆玄策伸手接住，指腹一触筒纹，袖中玉片竟在掌心轻鸣了一下，像被什麽极远的东西唤了一下。

    他心头一沉——这声音，他在第五章从没听过。玉片平素如雪，如今却像被轻敲了角。

    影子似乎听不到那声轻鸣，只淡淡说：「三步外有个石坎，坎下的水会分三道——走最左的，能绕开‘第三道影子’。」

    他微一颔首，将黑竹筒藏入内襟。影子收回手，正要退回黑暗，影G0u深处猛地传来一声闷响，像有巨大东西自水下撞了墙心。水面掀起环，冷金味一瞬间浓了半分。

    **来了。**陆玄策将短剑向上挪了一寸。

    第一击不是刀，是力场。一GU无形的压迫自右侧斜下压来，像有人用掌心隔空按住他的肩。墙上磷光跳了两跳，灰尘自顶上落下。

    他没有y撑，反而顺势退半步，让力道擦着身侧过去。那GU力撞在墙心的矿纹上，回弹成一缕细紧的震动，沿着影G0u长长地窜开——声与力叠在一起，像一段被扯长的琴弦。

    第二击带着香。桂花很淡，冷金极薄，却准确贴上他的鼻翼，像有人用针在嗅觉支路上点了三下。丹田疼意被引得浮起来，像要从裂口溢出去。

    他脚掌一横，踩上前面石坎的边，让水自靴底噗的一声溅开，喷在右侧墙面。水一上墙，声线立刻变了味——像把一张纸按在鼓面再敲，钝了半层。第三击正撞在这层钝上，力道打了折。

    「往左！」影子低喝。

    陆玄策不看，只按方才记住的「三道水」走最左。那里水浅，石面粗。背後的第三道影子踩进中间一条更深的水道，水声立刻暴露了脚步的节拍——快、快、慢；快、快、慢。训耳的人会收声，他偏用水去让声音长。

    他回身，竹尺向下叩在左侧墙根，叩在两块砖的缝上——声线在缝里折了一折，像被扭了方向。那一叩，让影子本能往声源扑，膝下却踩进一块陷泥，脚腕一歪。

    就是这半息。陆玄策不cH0U剑尖，只用剑背去磕对方的刀根。金属撞在一起，声sE短促而准确，震到握柄，手腕一麻。对方反手要封他肘，他半步退，肩膀擦过对方袖口，一缕桂金味更清晰了——没错，就是在他眼前的人身上。

    对方很沉着，几乎不发声。第三击改成斜切力，像把看不见的刀沿着他肋下切来。他左掌一贴墙，借墙上的磷滑往下坐，那一刀从头发上方擦过。

    丹田在这一下剧痛得眼前发白，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再拖，伤口要裂。

    他把竹尺往右前一扔，让它撞上另一道水面，叮的一声迅速跑远。对方的头微侧，注意力被牵，陆玄策猛地抬臂，用剑鞘横撞对方锁骨——不是要断骨，是要在声与痛之间切一刀。对方闷哼一声，脚下立刻退到深水。

    水一深，力就慢。影子显然不恋战，沉进雾里，顺水退去，只留下几个细碎的气泡。

    影子墙边那位这才吐了一口气：「你不该下来。」

    陆玄策没接话，靠墙喘了一会儿。x口疼得厉害，他把痛嚼碎了咽下去。

    「桂金合香这东西，一旦上身，三日不散。」影子道，「你得想法子把它换味。黑巷有人会。」

    「谁？」

    「你昨夜在码头见的那位。」影子说，「她若不收你，便去找回声墙後的人——告诉她，‘残片在动’。」

    「残片？」陆玄策垂眼，袖中的玉片像听懂了这个字，轻轻一鸣。

    影子没有解释，只把话题推回黑竹筒：「三日内，不可开。它若在你怀里发热，就把它放在水里，热会快些退。」

    陆玄策点头。他将竹筒又往内襟塞紧一寸，从石坎边起身。

    「上去之後，别走原路。」影子最後说，「地上那条胡同……今天开始看你的人会多一个。眼神不卖命，嘴也不卖命。」

    说完，声音与人一起退到黑暗里，像从未出现过。

    陆玄策沿左水道退回石槽口，手指扣住cHa0Sh的砖边，一寸寸往上撑。出了槽口，天sE已灰，晨风把cHa0味吹散了一些。

    他在胡同口停了片刻，听风——风里带着市场刚开的嘈杂，有卖汤饼的声、推车的吱呀声，还有一根极细的口哨藏在SaO动後面，吹得不急不缓。

    他没有回头，换了条巷走。经过一面墙时，他用指腹在粗糙的墙皮上轻轻拖过，让指纹在灰上留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痕——记气。若有人跟，他会知道。

    回到破院，日已上墙。他把Sh靴搁在门边，取出黑竹筒，贴在掌心。竹纹冰凉，玉片在袖中安静了一会儿，像还在听远处的什麽。

    他把竹筒放回怀里，摊开案上的布袋，倒出昨夜剩下的药渣，从中挑出一丝粉末——极淡的桂花味，底下压着冷金。

    **桂金合香，三日不散。**他在心里默念。黑巷的她能换味；回声墙後的人知道「残片在动」。

    他需要灵玉，也需要时间，更需要不让「器皿」裂得更大的办法。

    他拉紧衣襟，把短剑与竹尺重新收好。屋外传来同样那根不紧不慢的口哨声，停在院墙外。陆玄策看了看袖口，指尖微微一紧，又松开。

    「三日。」他低声道，像是对黑竹筒说，又像对自己说，「三日之内，换味、交件。」

    风从破瓦缝里钻进来，带着一小缕冷香，不属於桂花，也不属於金。那GU味道像初霜落在铁片上，让人不由自主站直了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