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梦闻录_六.焚宫之火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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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焚宫之火 (第3/3页)

饭,如何淘气,如何不歇中觉又咳嗽,而她被阿娘打扮得像个绢扎的小人,老老实实坐在母亲身边,享受那稀罕的与母亲共处的时光。

    廊下是淡淡的药香,小银铫子咕嘟嘟响着。她看着银白的蒸汽升起,新奇得咯咯笑,母亲随手抚一下她的头发,蹙眉轻声道:“再给姐儿喂点山核桃。”她的母亲说西京官话一直带着北境语调。那时她已病得很厉害了,李瑽回想。如她母亲那般骄傲的人,一生却无b痛苦黯淡。长子被丈夫送作人质,当做眼睛来珍Ai的次子伤成残废,最小的nV儿一点也未继承她的美丽,还夺走了她的健康。

    她的母亲没有等到她及笄的日子,她迟来的美丽却自那时起渐次绽放。哥哥也走了,如今只有她独自守着青丝如水,随岁月渐长。

    宁王坚令她离开殿内,却未告知她该去哪。

    而她身后,嘈杂呼喊声穿过潺潺流水声涌过来。李瑽回头,宗庆殿的光芒突然变得异样明亮。那样妖异的图景令她怔在当地,不能移动分毫。金sE的殿脊上升起妖YAn的sE彩,割裂平静的夜空,炽烈光芒吞噬掉清冷月sE。

    分明是火。

    自殿前铜皿堆积的香料燃起,燃烧的鲛绡帘如火蝶被风吹散,所触之处无不焰起。朱红楹柱轰然起火,火势连结上沉重的殿门,酒醉的公卿仓皇出逃,盘盏碎裂一地。nongnong的酒气和焦气在殿内冲撞,夹杂着异样的火油味。殿中巨响,吃不住火焰啃噬的殿门轰然倒下,将逃生者封在门内,一人躲闪未及,登时被击中毙命。

    殿内宛如火海。nV人们惊惶的呼喊声凄厉,四处撕心裂肺的“护驾——”自殿角响起。禁军还在几百重阶下,无主上命令,此时谁也不敢贸然冲上去。

    “蠢材……还在等什么!”有一人推开众人冲了上去,众人群龙有首,迅即自流水阶冲上殿去,此时宗庆殿的殿门已如赤焰地狱的入口,nongnong烟尘自内翻滚而出。

    李瑽的五脏六腑开始搅动,脚下一方土地也疯狂地旋转着,cH0U走她所有的气力。此时禁军已经将宗庆殿团团围住,殿外众人一概不得靠近。

    绝望的哭喊夹杂嘶吼传来,她的听觉却出乎往常的敏锐,她听见琵琶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还有火油的吱吱声,还有nV人的歌声和哭声。身后g0ngnV拖住她的手臂将她拽离,她又隐隐嗅到没药的香气,像身处一场北境人的葬仪。

    就像他们在烧她的母亲……

    烈火焚噬殿梁的贪婪声响在她耳中越来越响,淹没了其他声音。

    她身后,一架救火的水车仓促中架起,水击在燃烧的g0ng殿之上,升起青sE的烟。宗庆殿的门窗乃是海上机括所制,坚固异常,此刻却成了施救的Six。g0ng苑中的古树迅即被锯倒,此刻权充作攻城的羊角锤使用,每一次撞击,都伴着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此是。那些舞姬的琵琶里贮了nongnong的火油,在殿前香料山被引燃后立刻摔破在地,又有火油被乱中泼洒在殿中梁柱之上,触火即燃。内殿门的铰链着火前就已被撬开,仅用木楔固定,木楔被火燃尽后,殿门便倒下封住内殿,而外殿门已在乱中被人从内用铜锁锁Si。

    任谁也不得不胆寒这用计之人的狠毒。

    此刻行刺的舞姬已被御殿侍卫格杀,尸身狼藉于地,幸存的侍卫皆拱卫在殿中最高处,此处幸无火油溅洒,活命的人皆在此,亦大多经火气熏烤而神志不清。

    只有皇帝一人完全清醒着。身边是几近昏晕的李昭仪。

    他眼光扫过大殿,他看见一身血的宁王跪着,低头把酒浇在伤口之上,一支短y的黑sE箭簇穿过了他的左肩,离要害恐怕只有寸许;他看见三岁的金城公主已经Si了,她的母亲梁修仪还在SiSi抱着她。

    上天果真宽容,这一场闹剧,毫发无损的只有他一人。

    撞击的声音越发震耳yu聋,震得燃烧的梁木簌簌下落,火焰的T1aN舐使华美殿宇变成修罗地狱。JiNg铜的铰链在禁军的冲击下吱嘎作响。孤独的帝王突然紧张起来,这声音,多像他的冲城锤打破启天门的那次,将及廿十年华,他与他的将士,疯狂地撕开禁g0ng的咽喉。

    先前的那小nV子的存在仿佛在提醒他,他永远不再年轻了——十六年,她来到这世上的年月尚不如他坐上御座的年月长。

    火焰让他虚弱,冲击声越发震耳yu聋,想必那最坚固的铰链此刻也只悬于一线,他重新摆出最冷静尊贵的帝王姿势,御座lU0露的边缘轻轻硌着他的后背。

    他的手本能地握紧他的佩剑,汗水激起金属的腥气。

    殿门在最后一次冲击中倒下,水车激起的水随即冲入殿内,青烟混然腾起,禁军刀剑的光刺过浓烟反S过来,秋夜的空气如游龙冲进殿中。

    他的脊背略微离开御座,想要看清来人的面貌。他未听见nV子脚步在金砖地上的声响。

    只有金城公主的尸T独自卧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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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螳螂捕蝉,h雀在后。不是一支足以与禁军抗衡的军队,只是一个nV人,手执着一把鲨刃瞄准他的心口,只四寸许,却足够取人X命。

    “陛下小心!”随着呼喊的是寒刃出鞘的铮鸣,阶下禁卫已顾不得君前大防,向着皇帝扑了过去。

    那青sE的刀锋因这一扑之力,堪堪切过背上的织金脱了出去,铮地一声打在金砖地上,滑向数丈之外——梁修仪此刻失去利刃便如蛇失了毒牙——再不容她闪避,间不容发,皇帝出鞘的剑一道虹光刺透了她的衣袖,将她钉在御座之后。

    此刻的梁修仪全不像一个刚失去nV儿的母亲,如妖nV般披发被面,额角唇齿间满是鲜血,破口大骂不止:“杀兄弑父的禽兽,逆贼!h泉不远!”

    二十年竟也不够遗忘,梁氏这样懦弱的家族竟也有忠诚执着之人。某些血脉总能出乎他意料。

    “原来你这样抄经弹琴的手也能杀人。”皇帝的面sE却出奇的平静,“不过你太蠢,白送了金城的X命,”他看着地上卧着的小公主,“朕一向最喜欢这孩子。”他看着梁修仪由唾骂变成声嘶力竭的哭喊,看着她的泪水与血一起流下来。

    “nV儿……我的nV儿……你杀了我,杀了我!”殿中只剩下nV人的悲吼声和滴水声,没有人说话。夜风掠过,烧焦的帘幕如黑sE的蝶飘舞。

    皇帝转过头看向先前扑上来的禁卫。那是他的御殿正三位亲卫,一个他很熟悉的少年人。

    这是登封十六年的初秋,李瑽十六岁。多年之后,西京人也难以忘记那时撕裂天空的大火。大火焚烧珍贵木料的香气,足足萦绕了一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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