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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松林心腹处笼过来的寒气渐渐浓郁,如迷雾扩散。周窈安纵然疲惫也不敢大口喘息,冷涩的空气仿佛掺着冰碴,径直咽下去会生硬地冻住他的肺腑。 不能再往冷意更深处涉足,周窈安体力不支,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喉口燎起充血时淡淡的铁锈味,呼吸愈发短促。 高大整洁的松木披着星屑般的雪光,周窈安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雪,途径处冻僵的死鹿就地深埋在雪被里,只有鹿角还执拗地支出来,斜欹进一截余光里,分外萧索苍劲。 步履愈慢,裤脚沾着层雪粉,沉甸甸而又拖沓的感觉附着在身上,渐渐在湿冷之中彰显起存在感,将足底灌得很重。周窈安终于停下身,扶住一段树干休息,由触上去粗砺的质感一道道刻入冻凉的掌心里。 他的呼吸尚未缓和均匀,还未有空分出手拍掉身上沾上的冷星,来人已经仗着体能优势,循着定位系统,不多时便将他发现,慢着步子亦轻松将他追上。 周窈安从眼底一小片呵出来的白雾里慢吞吞抬睫,费了点力气,辨认出来面前渐渐扩大的人影是新闻报道里船王许家昶的儿子,许铭曜。他左边眉峰处有一对竖刺的眉骨钉,很是醒目。 约莫二十分钟以前,在那声令人震悚的枪响突兀地落下之后,随着他们这些惊弓之鸟纷纷逃往这片雪林里,隐隐之间是他和那个冷冰冰的Alpha搭上话,解释了几句什么,面上的表情在当时似是有些复杂。 来的身影是许铭曜,不是别的人,便不太可怕,周窈安习惯骑在他头上,并不怵他,刚出于警惕稍稍抬起的长睫又无精打采地耷拉下去。 许铭曜踩着及膝靴在他眼前站定,蹙着俊眉,有些不耐地冲他开口:“喂……你没事吧?小心一点啊。” 周窈安平复着呼吸,没有吭声,只是微微歪头倚着树干,默然回瞪住许铭曜,眼神里带着一点倦懒的不屑意味。 许铭曜在撞上他这尊佛以前什么时候这样吃瘪受挫过,见此更加没有好气,有些忿忿地数落他,“周窈安你刚才到底在跑什么?蹿得像只小兔仔一样快,又要连累我们一个个向你赔罪,你满意了吧?” 若不是体力告罄,周窈安已经就地取材,发挥身体的柔韧性,将雪一脚踢到他表情恶劣的脸上。 “拜托……你不是很讨厌那群看不惯你的弱鸡吗,替你出气你反倒不开心。真没见过你这样难搞的人,配合笑一下好难哦?”许铭曜嫌他麻烦又难以伺候,语气似是十分不解。 许铭曜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白痴,帮他出头能将他连同那群Omega一起吓坏。有钱的疯子摆出来的阵仗无异于真人射击游戏,装备那么骇人,任谁见了都要第一时间往最远处躲避。 周窈安半条命都快跑得吐气泡,暂且还没有力气出声反驳他,闻言依然懒得加以理睬。 散漫地眨了下眼睛,周窈安不经意间瞥见他身上寒光一凛的配枪,下一秒收敛了些目中无人的傲慢劲,默默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想了想又干脆低头躲到了树后面。 周窈安小小一个,站在渍满糖霜似的雪地中,本就像是随时要被裹进童话水晶球里带走。许铭曜转眼没留神的空隙,他已经被合抱的松树遮得严严实实,不见影子。 “喂,你别跟我玩躲猫猫啊……”许铭曜泄气地举起双手,表情仿佛有些牙疼,只得再一步作出退让,“放心,没人会伤害你,我保证,枪是正经用来猎白尾鹿的……知道白尾鹿吗我的大小姐?” 骗不到他只言片语的回答,许铭曜叹口气又继续,尽量显示真诚:“Sorry啦小祖宗,都说了不是故意吓到你。待会别跟你哥哥乱讲我坏话行吗?你不要这样开不起玩笑。” “你别害怕,真的……橡胶子弹根本没威力的,打到身上,最多留下一点淤青啦。”许铭曜向他解释得卖力,语气确凿无疑,说到最后几乎已经有些口干舌燥。 周窈安在树木背面蔽下来的安全区域里悄悄竖起耳朵,又将收来的话语在唇齿间默念了一遍,说服一般一一复述给自己听。畏怯不稳的心跳渐渐趋于平静,最终还真将许铭曜连篇的鬼话信以为真。 许铭曜劳心劳力累个半死,总算熬到他动摇,见他冒出脑袋,如蒙大赦般抢先划下一句结语,“行了,休息好了跟我走,我负责送你到Caesar那边去。” 周窈安眼睫微微颤簌,麻木的双腿顿了顿,似在原地生根。似乎再有心也无能为力,即便在梦里,也无法调转方向,更改后续。 茫然白雪没有尽头地涌入眼底,似一片侘寂的枯海。望久了,周窈安陷入阵阵空洞的迷惘里。眼前一切明明如此确切地发生过,却又遥远如同隔世。 分不清此时的他是在许铭曜带他回到“哥哥”身边的路上,还是走在记忆迷障重重的蒙太奇里。 拨开丛生杂枝,为折返的路耐心清理障碍,周窈安逆着足印思忖与那个人之间的距离是如何这样一点点接近。透过回望,他同哥哥根本在两个世界里,似乎欠缺产生交集的可能性。 TVB报道他们显赫的家族,是说起港城避不开的几个姓氏。家里无一例外富堪敌国,出生即在罗马。在镁光灯注目下长大,出入前呼后拥,与旁人间的区别如隔天堑。周围有过诽议,说他们这群豪门后裔如何洗钱般的一掷千金。 说话时而不着调的许铭曜反倒是他们中最为亲民的一个,能令人心生亲近,不似哥哥那样冷如冰霜难以相与,因而似乎总轮到眼前这种差事。 周窈安被回忆拥着走,在一片朦朦胧胧里未能厘清,是他恰好被Crystal看中收为学生,在此之后,如此不差分毫地出现在哥哥从国外回家最频繁的时候,还是因果颠倒,是那个人频频为他出现,安排了恰如其分的相遇。 不知是命运再三眷顾,在同一位置为他投放了太多好运,还是那个人一再地选择他,迁就他,走向他……一次一次,直到再无余地断绝了关系,也始终未曾有过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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