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黑齐远衍生/史同】应似飞鸿踏雪泥_冰雪暴(下)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冰雪暴(下) (第5/5页)

肩窝,“你瘦了。”他叹气。

    守着青年乖乖地把饺子吃完,他把饭盒收进牛皮纸袋。“秀泉,我们出去走走吧。”他说。

    北半球的夏天白昼很长,将近九点,巨大的日轮还未完全沉下去,只是挂在天幕上,把远处的地平线染成赤裸的金黄。伍秀泉走在前面,带着他在这座远东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穿行,只是青年一路上笑得勉强,刘博兼知道他是在强打起精神,免得叫自己担心。

    “秀泉,”他指着河滨广场旁的休息椅,“陪我去那坐一会儿吧。”

    他们坐在木椅上,对面,阿穆尔河正深沉而静默地流淌。

    1

    “你来信上写的内容,我明白。中东铁路的事,”刘博兼斟酌着语句,“……对于老百姓来说只是个悲剧。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回莫斯科了。”

    “为什么?”他转过头,诧异地望着刘博兼严肃的侧脸。

    “因为布尔什维克人的斗争开始了,克格勃在到处搜查‘反党’分子。”他从西装外套里取出烟,点燃,吐出白色的烟雾。他很少在伍秀泉面前抽烟,可现在他需要一点尼古丁:“……他们现在鼓励学生间互相举报,汪梵夕、赵述之这些同志,已经被关进了黑牢……我找过很多人,可没什么用。这是斯大林同志的直接命令。你还记得你的那个俄语老师伊万诺维奇吗?”

    “他怎么了?”伍秀泉声音有些抖。

    “他被当成‘托洛茨基分子’,秘密流放到阿尔泰的金矿了。”

    伍秀泉当然记得伊万诺维奇。消瘦,金发,冬天里穿着一件破烂的棉夹克。他是个和气的教书匠,从不谈论政治。他不知道为什么伊万诺维奇会是犯罪分子,他看起来连鸡都不敢杀。他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滴在手背上。

    刘博兼抬起手,用指腹擦干青年脸上的泪。他浓黑纤密的睫毛被泪水沾湿了,纠结在一起,让刘博兼想起很久以前的五月节。他很少哭,然而每一次都是为了别人。他握住青年的手,越握越紧。

    他们无言望着面前川流不息的阿穆尔河。而再向南延伸几十公里,这条河就会被当地人称为黑龙江。那是他们二人祖国的方向。苏联人和东北军曾在那里为了一条铁路的控制权打仗,而和他们一样黄皮肤的人则因此失去了家园。

    “那你呢……不回莫斯科,你要去哪?”青年垂下眼眸,抽了抽发红的鼻尖。

    “我就是为这件事情来的,”他蹲下,扶着青年的膝盖,直直望着他的双眼,“……下个月,我就要回国了。组织上派我去江西的红一方面军工作。”

    1

    青年红着眼眶,牙齿紧紧咬住下唇。他在忍着让眼泪不要再次流下来。过了良久,直到眼泪艰难地克服了重力,伍秀泉才对恋人挤出一个微笑:“……我们会再见的,对吧。”

    “对,我保证,”刘博兼的那双大手重重地按在他膝盖上,“我们一定会再见。”

    然后他们用了一整个周末的时间zuoai。在走廊上接吻。从早晨到晚上,光裸着身子,在书桌上,淋浴间,地板上zuoai。床单上沾满jingye和汗水,也许还有伍秀泉被干得失神时漏出的尿液。这很不审慎,很不端正:但他们审慎而端正的时间太长了。刘博兼的工作时间是一天十四个钟头,而伍秀泉的拉练要求人每天在雪里走七十公里。革命者,为了他们颠覆性的力量,必须保持纯真的严肃;可是作为一个人,生活需要杂质,盐粒,和小麦酿的酒。

    星期一的早晨,青年军官与他的爱人在伯力中央火车站的站台上告别。

    他从牛皮纸袋中拿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围巾,郑重地交给临行的人:

    “书记,这条围巾,现在轮到你保管了。”

    //

    一九三一年。立夏。呼伦贝尔大草原。

    一轮明月此时悬挂在中天正北,夜星下,一辆驮干草的马车正沿着额尔古纳河缓缓前行。

    车厢里,一个穿黑色布衫,做伐木工打扮的年轻人正躺在干草堆上,目送着随着马车前行,轮廓越变越淡的苏联哨卡。马蹄声哒哒,那些建筑群越来越小,最后连高耸的东正教教堂穹顶也消失在地平线外。

    1

    再见了。他在心中默默地向这一切道别。

    “老乡,”青年探出头来,“我们什么时候到?”

    “快了!”马夫没有回头,只是抽响马鞭,加快了速度。

    清晨时,马车停在了满洲里近郊的一处俄罗斯民居外。赶车的人朝里头吆喝,把青年交给了房屋的主人——一个胖乎乎的俄罗斯妇女,之后便径直赶车走了。女人引着他进屋:原来,这里是苏联的一个秘密联络站,主要的工作就是以侨民的身份作掩护,负责接送这些来往中苏地区的革命者。

    “小伙子,你先休息休息吧,”俄罗斯妇人对风尘仆仆的青年说,“明天一早再出发也不迟。”

    “谢谢您的好意,太太,”年轻人微笑着道谢,“但我不休息了,今天就得走。”

    他一夜未合眼,此时眼下青黑,面带倦容,然而眼神却依旧明亮,坚定,透出一种温和却难以撼动的色彩。

    见他这样,中年妇人无奈地摇摇头,朝里屋喊:“热尼娅——”

    没过一会,从里屋跑出来一个红头发,满头雀斑的俄罗斯小姑娘。她看起来只有十来岁,扎着麻花辫,正是天真顽皮的年纪。

    “好了,老样子,你带这位先生去火车站吧,”妇人从围裙的兜里掏出两个铜元塞给她,“路上不许贪玩,一会回来吃饭。”她朝小女孩说完,又转头把去往哈尔滨的车票交给了伍秀泉。刚才看起来还沉着稳重的青年这时正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打量着她们,这让妇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别担心,热尼娅是我们这的老交通员了。”

    1

    他将信将疑地跟在小女孩后面,最后,青年发现他确实多虑了。进城后,她老练地带着伍秀泉避开满洲里的东北军哨岗,抄小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中央火车站。他为小瞧了这个小姑娘而感到有些惭愧。

    “谢谢你,热尼娅。”在站台上,他万分诚恳地朝小女孩道谢。

    “不客气,先生。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她抬起头,眨巴着眼睛问。

    “我叫皮达可夫。”

    “呀!你就是皮达可夫,中国人皮达可夫——”热尼娅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但很快又像小大人一样,板起了脸:“好吧,皮达可夫,有同志托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她在自己的兜里翻找,然后捏着什么东西朝他伸出了自己圆圆的小手。

    “什么东西?”他蹲下来,疑惑地望着女孩。

    “你拿着不就知道了!”她拽过伍秀泉的手,把那小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一颗“伊里奇”牌硬糖,因为时间久,有些化掉了。

    二十三岁的年轻军官看着躺在手心里的糖果,如同六年前,他第一次踏上苏联的土地时一样,勾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鸣笛和铁轨摩擦的声音远远传来,时间到了。站台上嘈杂起来。他向女孩道别后,一个箭步跳上火车。

    此时此刻,他已经是归心似箭,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再耽搁了。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