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党同伐异 (第1/1页)

    绵江轻舟亭对街的茶楼，是赵家的产业。

    今日兴yAn公主召赵思诚在此密会，虽公主命令不得清场扰民，但赵思诚还是悄悄吩咐将整层顶楼提前留空了。

    邵yAn的夏热随着九月的到来而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

    从轩窗望出去，沿江满目的初秋风光。

    季云烟收回视线，看向思虑了好一会的赵思诚。

    “赵大人，可想好了？”

    赵思诚脸上从未出现过如此纠结挣扎的神sE。

    因为还没想好，所以他下意识拿起了那套熟稔官腔来拖延时间——

    “下官深谢公主看重，可……可如今朝野倒李之声势如洪钟，下官不过一介从四品礼部主事，要公然与众同僚之大势对抗，这，这……下官实难堪当公主大任啊！

    季云烟疑惑不解。

    “本g0ng记得，当初姚永淳大人和赵大人一同在春芙楼宴请本g0ng，话里话外都想为李氏求一个轻罪以免牵连，如今本g0ng真心意图为李氏脱罪，好助陛下合情合理地遵先帝遗旨，让李芝顺利入g0ng为妃，以全陛下忠孝之名。怎么，不过区区两个月过去，赵大人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若在六月那时，赵思诚还不知兴yAn公主为人，以为她不过是个初出茅庐、不得已为陛下奔走的深g0ng弱nV。

    岂知，公主手段之狠辣，长袖善诡舞，凡所谋之处，皆无往而不利。

    也正是这两个月，朝中风向轰然倒戈，这不能说不是陛下与公主红白脸唱双簧的缘故。

    但公主怎么突然又要为李氏脱罪？

    赵思诚内心纠结忐忑。

    他知今日会面，公主虽好言温语地在同他商量，实则必定是拿着十足的威b利诱来下令的。

    于是他定定心神，开口谨慎答道：

    “回公主，今时不同往日，那时下官愚钝，如今……”

    “赵大人身居礼部主事之位已有多年了吧？”

    季云烟不想听赵思诚絮絮叨叨的废话，骤然截断。

    赵思诚脸上的横r0U随着他低头垂坠，形容也渐渐不清。

    “是，下官是定安年初入的朝，如今已近十年了。”

    季云烟点点头，替他细算。

    “翟宗岩翟老亦身居礼部侍郎之位多年了，韩光霁出了事，待过了今年年尾的京察，若无意外，翟老想必就要擢升礼部尚书。礼部侍郎的位置空了，赵大人勤政多年，也定能跟着升一升，大人于是想，若此刻替本g0ng出头为李氏求情，只怕要惹吏部和台谏的新党同僚记恨，届时恐遭弹劾、升迁无望了。”

    公主此言，的确戳中赵思诚要害。

    但他低着头，不敢多语。

    季云烟伸手，亲自为他添了杯茶。

    “赵大人可曾想过跨任其他部司？b如……工部？”

    她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语气也随之散漫随意了些。

    “本g0ng与大人也相识数月了，今日不过私下说几句闲话，大人不必紧张。”

    赵思诚低垂的模糊神sE随着午后的天光而清晰了几分。

    “……工部尚书之位，刘鄂大人如今稳坐着，他上头又有徐老提携倚仗，公主此言，有何深意呢？”

    季云烟清脆笑起来。

    也就在这笑声中，赵思诚才恍然想起，对面不过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少nV。

    但很快，她开口的内容立刻叫他胆颤起来。

    “本g0ng说的是工部，何曾提过工部尚书之位，赵大人？”

    “下官知错，是下官口误，是下官口误。”

    “起来，动不动要跪的，说了咱们这是闲话，不过……”

    她捻起杯盏，眯了眯眼。

    “赵大人既有心于工部尚书之位，这也没什么不妥，为官者，握权而掌政，失权则无为。六部主事虽执管诸司，但在大事上还不是要看上头的脸sE，想执掌六部，想进内阁，这是文官之志，理之自然。大人的长兄赵思兴赵大人如今位列内阁阁员，可有同赵大人点拨，要如何将刘鄂取而代之呢？”

    这下，赵思诚真的彻底跪去了地上，连连磕头。

    “下官同长兄不敢妄议此想，亦不存此僭越之心，还请公主明鉴！”

    但这次，季云烟一言不发，任其跪伏。

    一字让“起”也无。

    她品着全邵yAn最金贵的茗茶，看向窗外，凝视成列的燕雀飞远。

    低眉，直矗的轻舟高亭边，游人点点，蚂蚁似地来了又去。

    赵思诚终于败下阵来。

    他自顾自地缓缓直起身，面sE改换成与往日憨笑和悦浑然不同的老谋之sE。

    “公主言下之意……若下官愿意身先士卒，Si谏御前，为李氏求情，工部尚书之位，便能让下官坐上去。”

    “赵大人既愿意开诚布公，那本g0ng也愿意同赵大人说句实话。”

    她笑了笑。

    “刘鄂在涞州屡次暗中阻挠新政，待钦差从地方回来，陛下是一定要同他秋后算账的，但刘鄂是徐老的党人，不看僧面看佛面，陛下敬重徐老，自然不可能在明面上打徐老那么大的耳光。赵大人以为，该如何替陛下分忧呢？”

    “下官有一计。”

    “赵大人请讲。”

    “陛下与公主既决定去罪李氏，刘鄂大人又是朝中如今为数不多仍坚持劝陛下轻罪李氏的，那一拍即合，下官可怂恿刘鄂大人一同为李氏求情，届时李氏免罪，刘鄂大人顺势得陛下看重，以其资历，今年京察便有望跻身内阁，因此便能腾空工部尚书之位，到时陛下再以罪发落刘鄂大人。如此，一箭双雕，是为捧杀。”

    季云烟不由叹：“赵大人好心计。”

    “下官惶恐。”

    “那便这样办吧。”

    季云烟起身，准备离席。

    “赵大人，此事乃重秘，不必让你长兄知情了。”

    “是……公主。”

    “还有什么事？”

    “下官冒昧问，陛下与公主，何以突然要为李氏脱罪？”

    季云烟垂眸看着茶室木门上镶金嵌玉的雕花。

    “李氏虽犯下谋逆之罪，但他们毕竟是长平公主的尊长，长平公主在南远蒙羞，那就是邵yAn皇室蒙羞。何况陛下自来孝悌，先帝Ai重李氏，再重的罪，也要顾念舐犊情深，赵大人也是有高堂要孝养的人，阖该T会陛下之不易。”

    “是。”

    身后传来沉闷的磕头声。

    “臣……遵旨。”

    回府路上，途经过一处人声鼎沸地。

    季云烟推开车窗，要孙通慢些驾。

    “好热闹，紫蓉，那边是在做什么？”

    “公主，奴婢听说……今日是时卿公子在朱园的首秀。”

    “邵yAn最大的戏场，朱园，竟在此处？”

    是了，马车刚好从绵江边拐弯。

    “是呢。”

    “那咱们也凑凑热闹罢，去瞧瞧时公子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