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1/1页)

    沈岁言出了酒吧，就看见停在街角的黑色路虎。

    一只胳膊伸在窗外，黑色衬衣袖口卷到手肘处，漏出一截青色纹身，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里面的人闭着眼靠在坐椅上，显然在等人。

    半个月没见，瘦了。

    他迈着长腿走过去，打开门坐上了副驾，阮征睁开眼，眼眶泛着红血丝，他扔了手里半支烟把车窗升了一半。

    他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西装外套脱了被他随手扔在了后排，身上的黑色衬衣松松垮垮的穿着，右边脖子的纹身从衣服里蔓延到耳后，已经发青了，是十年前纹的。

    沈岁言皱眉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阮征启动汽车，专心的看着前方的路况，他不在的这半个月沈岁言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知道。

    开口问“想吃什么？”

    “随便。”

    他无所谓的挑了挑眉“那就去你最喜欢的那家火锅。”

    “你监视我？”沈岁言有些后知后觉看向阮征。

    “嗯”阮征很坦诚，沈岁言的性子他知道，他只要不在沈岁言就像疯了一样，为所欲为。

    沈岁言扭头看向了车窗外面倒流的建筑物，漫不经心的开口“那你该在家里也安一个监控，看看我怎么意yin你，拿着你的内裤自慰的。”

    阮征脸色如常依旧平稳专心的开着车，仿佛没听见，这么下流不要脸的话他已经听了两年了，习惯了。

    吃完火锅回到家，阮征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个蛋糕，上面插着18的蜡烛，其实沈岁言不喜欢过生日，但阮征说18岁必须正式一点，毕竟过了18就成年了。

    阮征关了客厅的灯，他让沈岁言许愿，沈岁言暗自叹了口气，坐在桌旁闭着眼乖乖许了三个愿望，等他吹了蜡烛，客厅又重新恢复明亮，阮征拿出一个黑色的方木盒，嗓子有些哑“生日快乐，小言。”

    沈岁言伸手接过，打开盖里面是一粒黑白花纹长椭圆形的天珠，他看了阮征一眼，也没说话。

    阮征开口解释“之前替冯叔参加过一场私拍，看着不错，就留下来给你当做礼物了。”

    沈岁言拿起来珠子仔细瞧了瞧，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吐槽道“别是看你一身土老帽的气质，坑你的。”

    阮征吸了一口烟，透过烟雾眯着眼看着对面的少年，有些恍惚的说“寓意不错，你喜欢就行。”

    沈岁言长得越来越像他哥了。

    阮征总在无意识的讨好沈岁言，因为他害死了沈岁年。

    八岁的沈岁言哭着举着拳头打他，小孩的劲不大，打的不疼，但他的心脏却被小孩一声声的质问打的稀碎，特疼。

    小孩声嘶力竭的问他“为什么是我哥！为什么不是你！”

    他浑身很狼狈，眼角和嘴角有乌青，身上是水泥血的混合物，沈岁言也很狼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八岁的沈岁言歪歪扭扭一笔一划在自己哥哥的火化证明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抱着自己哥哥的骨灰，一步一步从镇上走回家。

    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家门口他停下脚步，声音嘶哑的说“把我哥和我爸妈埋在一起吧。”

    阮征跟在后面看着沈岁言弱小的背影，半响说好。

    当时他们住在黄陶村，沈岁言的爸妈和大多数死去的人一样埋在后山，阮征拿着铁锹在两座旧坟旁边刨着坑，沈岁言抱着骨灰盒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他也不哭了，但眼睛还是肿的。

    知了不停的在叫，越叫越凶，太聒噪了，仿佛知道那个抱着骨灰盒的小孩刚刚失去了最后的至亲，是在替他嚎哭。

    那年的夏天无雨，所有的雨水都落在了这个八岁小孩的眼睛里和心里，暴雨如注，击溃了一切。

    小镇不大，警察当天就抓到了捅死沈岁年的那个小矮个，赔了一笔钱关在了少管所。

    过了几天沈岁言又继续去上学，阮征想把沈岁言接到自己家，这间房子有太多沈岁年的痕迹，但每次和沈岁言商量的时候，小屁孩都一声不吭，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写着作业，阮征见软的不行，就想把他硬抗回家，但沈岁言挣扎的很厉害，指甲在他脸上又抓又挠，小孩的指甲硬，没一会儿脸上就不能看了，火辣辣的疼。

    软硬不吃，他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搬进沈家，沈岁言家没有亲戚朋友，和村里的关系也不太好，自从他爸妈死了之后，村里的人都对他家避之不及，唯恐粘上他和他哥两个克星孤儿，现在他哥也死了，村长只是象征性的过来看了一眼，看见阮征疑惑了一下，阮征开口解释是远房堂哥，从此村长也就没在管。

    黄陶村村尾的一个院子里，住着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一个是孤儿，另一个也是孤儿。

    阮征认识沈岁年的时候，在镇上纹身店当学徒，身上的纹身就是那时候纹的，那时候流行左青龙，右白虎，他就在右胳膊纹了一条龙，从小臂一直向上延伸到耳后，他当时觉得老鼻子酷了，但疼也是真的疼，疼的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沈岁年在一旁笑他，笑的眉眼弯弯，特好看，还说他装逼迟早天打雷劈。

    阮征一把搂过沈岁年对准那张笑话他的嘴吻了下去，耍流氓的说“把我劈死，你就没老公了。”

    沈岁年清俊的小脸一红，连忙推开他，大骂他是傻逼。

    沈岁年死了仨月后，阮征坐在他睡过的床上，想了一宿，第二天就用赔偿金给八岁的沈岁言买了一部智能手机，教他怎么用，沈岁言学了半天，愣是啥也不会，阮征有些生气骂他笨死了，沈岁言罕见的没有骂回来，低着头沉默，阮征意识到不对，伸手朝沈岁言脸上一摸，小孩哭了。

    沈岁言抬起脸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仰着头倔强看着阮征的眼睛“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阮征没说话，他有个朋友在青山市，他想去投奔，这种摇尾乞怜走一算一步的日子，他从小过到大，但他不愿沈岁言也和他一样，因为这是他欠沈岁年的。

    阮征卷铺盖走的时候，是偷偷离开的，没和沈岁言说，后来打电话的时候，小孩用特别平静的语气说“阮征，我恨你。”

    当然恨了，八岁的世界什么都没有了，阮征闯进去坐了一会儿，最后又偷偷跑了。

    村镇以外的世界很美好，也很残酷，阮征就像无意闯进城的乡下流浪狗什么都没见过，什么也都不会做，任人驱逐，任人摆布。

    过了两三年因为一些事情他存了点钱，就搬出员工宿舍租了间房，把沈岁言接过来了，冯照荣帮忙找了关系，阮征掏了一些钱让沈岁言进了一所出名的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