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他又算自己的什么人呢 (第1/1页)

    冬日的夜晚来得早，时间不知不觉间溜走，付贵埋头忙活了一天，才忽然发现太阳已半卧西山。

    “付贵，赵司叫你去过领一下工资。”

    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付贵连忙将手里的铲子往边上一扔，转过头笑呵呵道：“知道了，张姐。”

    来人是包工头的媳妇，是他同村的人，平时并不喜欢他。只见女人嫌弃地打量了付贵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其实，付贵来得匆忙，忘记带记录他工时的本子了。但他不敢说，因为包工头的媳妇向来刻薄。

    晚冬的风呼呼呼的，付贵身着泥水和汗水浸湿的衣服，忍不住牙齿打颤。

    “骑电动车，十分钟，差不多……”他喃喃了两声，便大步朝工地外跑去。

    “嘶！”

    在即将跑出铁门的时候，付贵忽然痛苦地蹲下了身，坐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他抬起脚，弯腰检查，只见一根有些生锈的铁钉大约有半根多扎进了沾满了水泥的鞋底里，不难想象，扎进rou了多深！

    付贵低声骂了一句，便皱着眉头，一手按住屈在地上的腿，一手抓住钉子头，然后猛地一拔。

    随着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一根染了血的钉子被拔了出来。将钉子扔在一旁，付贵抱着脚，强烈的痛让他不禁双眼紧闭，表情狰狞。

    大约过了一分钟，付贵苦着脸，捡起钉子，终于站了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保安见他这样，出声关心，付贵也只是笑了笑道没事。

    大概十五分钟后，付贵再次回到了工地。

    他脸色苍白得可怕，一手拿着破旧的笔记本，一瘸一拐地走到临时棚里，然后将本子递给赵司。

    临时棚里只剩下赵司和他媳妇，赵司接过本子，付贵便说了起来：“我从去年九月二十号开始上班，上到今年一月五号，中间只休息过一次，赵司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男人点了点头，翻着本子，认真数着日期。

    “共上了107天班，你一天120……”赵司一边按着计算器，一边道：“一共是1万2千8百40块，加上今天的加班200块，一共是1万3千零40块。看在你给我干了这么多天，我多给你发1000哈……”

    男人还没说完，女人便拍了一掌男人，“你干什么？干嘛给他多发？”

    说着，她瞪了一眼付贵，“他干多少，拿多少就行！还给他多发，你怕不是吃饱了撑着！”

    赵司皱着眉头，有些不愉。工地上的人都知道，其他做点工的，男人都给150一天，女人都给130一天，他其实是给付贵少发了工资。

    付贵有些尴尬，避开女人的眼神，说道：“赵司，我干多少，就拿多少，我不多不拿，谢谢你的好意。”

    赵司心虚道：“这你就收下吧……”

    女人又拍了他一掌，“别多事！”

    “我就不收了……”付贵笑呵呵的，让人忽略他苍白的脸色。

    最后，付贵还是只拿了1万3千零40的现金。

    回到家，他将现金藏好，然后才将湿冷肮脏的衣服脱下。当鞋子脱下时，他才发现袜子已经染成了红色，整个脚掌都是触目惊心的血。

    明明应该很痛，但手脚冰冷得让他感受不到痛感。他连忙烧了几壶热水，然后洗了把脸，用毛巾将身体擦干净，最后再洗脚。

    付贵洗了三次脚，但盆里的水都最终被染成了猩红色。

    洗干净脚后，用毛巾擦干净，他便取了消毒水清洗伤口，直到没有新的泡沫产生，便用纱布简单裹了两层，裹着棉被睡了过去。

    他很困！但脑海中总能浮现赵司媳妇嫌弃的嘴脸，让他不由难受。

    也许被子厚的缘故，刚进入梦乡不久，付贵就感觉浑身热乎得厉害，犹如被困在火炉中。

    翻腾的火海中间，有一块仅能容纳一个人的石头，只见上面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脸黑黑的，不小的眼睛中是藏不住的害怕。

    “我没做坏事……我真的没做坏事！”男人双手抱着胸口，双腿颤抖，嘴里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老人说罪大恶极的人死了会下十八层地狱，过刀山，入火海……可他认为自己做过的最恶之事，不过是杀鸡杀鱼……

    为什么……

    溅起的火星打在石头上，男人更加惊恐，吓得双腿站不稳，身体一歪，差点要掉入火海……

    “啊！我不要！”

    付贵大喊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醒了。”

    忽然，一道温柔的，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付贵一惊，连忙扭头去看，就见男人身着驼色大衣，正坐在离他病床不远的位置上，一边单手优雅地敲击着键盘，一边侧头静静地看着他。

    他眼神中还有藏不住的担忧，还有一种别的情绪，似乎是责怪。

    “黄……黄老板……我怎么在这？”说着，付贵才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而且手上还挂着点滴。

    黄璟没有回答，而是转回头，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快速敲击。直到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将电脑合上后，他方才站起身来，走到病床边，在付贵惊愕的表情中，用温暖的大手抚上了付贵黝黑的额头。

    “你发烧了。”他淡淡道，“现在总算好一些了。”

    “我没事……”付贵下意识说出。

    在他的认知里，感冒发烧并不是什么大病，只需要随便吃点药便行。

    黄璟皱了皱眉，耐心道：“你有事。你不仅发烧昏睡过去了，而且脚上的伤没处理好，引发了破伤风感染。”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你脚底的伤口很深，医生说是有两厘米深，自己处理是很难处理好的。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科普一下，像你这种踩到钉子的伤口，如果刺得很深，很容易感染破伤风。”

    黄璟的神情严肃而认真，“破伤风严重的可能会危及生命，你既然还有母亲，那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的母亲着想。”

    说着，黄璟低下头来，盯着付贵有些呆滞的眼睛。两人距离很近，付贵甚至能感受到男人平稳温暖的呼吸，他心虚，也感觉不自在，想要扭过头去。

    男人却叫住了他，“看着我。回答我，你以后还会不会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付贵缩了缩脑袋，变扭地点了点头，“不……不会……”

    黄老板这又是在干什么？怎么感觉很在意他一样？可他和自己几天前分明还是陌生人，所以他又算自己的什么人呢？

    他不知道，但总感觉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