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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墓地回来当晚，明昭就被紧急送去了医院。

    推进抢救室时已经接近休克状态了，医生隐晦地告诉沈寒树做好心理准备，短短几天就下了三次病危通知，签字到最后他的字迹已经慌乱得不能看了，像是鬼画符。

    昏迷时明昭也不好受，四肢仿佛寒天雪林里浸在冰河之中的树木枝干，从骨髓深处透着湿冷，神经被凝结，将刺痛感成倍放大。他身上冷汗一层一层地扒，疼着疼着又开始麻木，像被泡发了的海绵，沉默地跌入河底更深处。

    奇怪的是一直没有做梦，脑海是完全虚空茫然的一片白，很纯净的，透不出半分光泽。他伸手想要触摸，掌心是冰凉的，指尖却温热，好像外面还有什么，但就如同身处宇宙，宇宙的边际之外究竟是什么模样，谁也不清楚。

    不过他并不对此感到抵触，他实在太冷太痛了，火光令人敬畏，但若隔得远远的小心伸出手，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更何况那并不是火。

    病房里仅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明昭从手指慢慢解冻，从连日的昏睡中苏醒过来。灯光普照的范围很小，衬得床边伫立的人影过分高大，可却又是孤寂而凄清的，斜垮半分的肩膀显得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身后的黑影吞没掉。

    “……水。”明昭艰难地开口。

    握着自己腕骨的手稍稍松了片刻，起身细致地兑好水温，又扶着他坐了起来，端着玻璃杯喂给他小口小口地喝，中途他不小心呛了一下，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喝完水之后，明昭的喑哑的嗓子恢复了些，感觉自己胸前垂了冰凉的东西，伸手摸了摸，是吸氧管，还有许多电极片，细突的肋骨随呼吸轻缓起伏。而沈寒树把水杯放回原处就坐下了，又握住他手腕。

    “今天几号了？”他开始没话找话。

    “立冬。”alpha的声线很低很冷，仿佛不想多谈这个话题，所以问，“饿不饿？保温桶里还有热粥。”

    明昭愣了愣，又摇头：“还好。你……吃饭了吗？”

    “没怎么吃。”应该说是食不下咽，沈寒树半边脸被灯光照亮，下颌削薄。

    “怎么能不吃饭呀，这样下去身体会出毛病的。”明昭仿佛恢复了往日的絮叨，一边数落着，一边却低下了头，手指无助地捻被单，“我……我会担心你的。”

    “我没事，昭昭。”alpha语气回暖，但视线始终未和他对视，又想起身让他躺下，“很晚了，睡吧。”

    面对这样的反应，他突然很慌，一把拉住了沈寒树的手，阻隔了后续动作。但刚清醒的大脑空空的，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好僵持着。

    “对不起。”alpha被抓住的手卸了力，这才看向他，眼睛里满是模糊的血丝，再没了往日的光采，“你父亲的事，对不起，当初对你有所隐瞒，对不起。”

    “不……”明昭双手紧紧抓着他手，像是怕他跑掉似的，拼命摇头，“我不怪你……没怪过你，我知道你怕我情绪过激，不怪你……”

    “害你流产，对不起。”他呼吸开始沉重，“引产手术是我同意的，孩子……是我答应拿掉的，对不起。”

    “……你别这样，求你……”明昭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alpha似乎陷入了因果的困顿，正在疯狂归责于自己，连忙否认，“没有……不是你的错，不是……”

    “我……等你好了我就从别墅搬出去，或者我给你寻一个更幽静的住处……”沈寒树一字一句说得费力，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以后你好好养病，好好生活……我再也不打扰你了，我……”

    “你要赶我走吗？”明昭抬眼看他，神情难以置信，“你不要我了吗？”

    “是我放你走。”alpha低下头，不想被看见此刻脸上的表情，“是我给你自由。”

    “可我不想走。”小兔子不管不顾地拥住他腰肢，尽管此刻全身都插着管子牵扯得很痛，一遍遍地重复，“我不走，我不要……我不走……你不想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我没有。”他立即坚定道，“我没有不要你。”

    “那你为什……”

    “你呢，昭昭？”很罕见地，沈寒树打断了问询，声音哑得厉害，“你还要我吗？”

    从未有过的语气，明昭蓦然仰起头，才发现他竟然在无声地哭，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下来，落到明昭脸上，眼神无措又恍惚，像是路边被抛弃的小狗，倔强地徘徊在路口，一遍遍不肯离去，害怕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害怕看见了，却不带自己走。

    印象里的沈寒树该是沉稳而自信的，如今却这般患得患失，究竟是哪一步促使他们走到了现在，明昭心里苦涩地想，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

    爱不仅有枯木逢春的能力，也有万物消融的本领，而他的爱终归是这世间最大的败笔，是未经质检就出厂的残次品，他爱沈寒树，却用自己的痛苦，把他也伤害得体无完肤。

    可现在任凭如何悔悟都太晚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从前总在错过，好不容易相逢了，却又是数不尽的坎坷。

    曾经答应过剩下的路要一起走，但如果走的不是这条路就好了。

    他坚持不下去了。

    “我……”明昭刚要开口，却被捂住了嘴，再看沈寒树迅速别开眼，语气像是乞求：“别说……别说了，当我没有问过。”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他抬腿欲走，但腰被箍得用力，是明昭哭到几近失声，泪沾湿了腹前的衣料，仿若载了雨的乌云。

    可明昭此刻除了哭，再做不了任何保证。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偌大的病房里静得都能听见alpha压抑的哽咽。有太多话想说了，还想安慰怀里的小兔子，还想告诉他不要有顾虑，但私心就是跳动得剧烈，仿佛自己成了一条鱼，他就是自己的水，离开水就会死去。

    他甚至可以死去，但不能没有他。

    “你别……不要我。”沈寒树转过身，弯腰抱住明昭，像是要将灵魂相融，“你别不要我。”

    出院之后，明昭俨然换了个模样。

    从前旷日持久的躁郁一扫而空，仿佛又变回了最开始的那个小兔子，开朗而活泼。沈寒树虽然又惊又喜，但也心存疑惑，却不好直接去问，所以找了亓元帮自己打探消息。

    某日下午明昭正在整理床铺，午后日光晴好，他想拆了床单被罩到外面晒晒。亓元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卧室，为给自己打掩护还端了杯刚榨好的胡萝卜汁，笑眯眯地道：“夫人歇一会儿吧！都忙活好久了，这种事交给我们来做就好。”

    明昭一眼识破他小心思，直接拆穿：“放那儿吧，找我有事？”

    “没没没……”亓元心虚地摆手，“这不是看夫人辛苦嘛！而且还有点奇怪夫人最近怎么……”

    “夫人为什么这么积极干这干那、为什么看起来心情好了很多、为什么不寻死觅活了、为什么好像和变了个人似的……”明昭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说罢抬眼轻轻笑了笑，“对吗？”

    “……小元不是这个意思。”亓元无措地低下头看脚尖，“我真的是担心夫人，之前夫人那个样子，我也跟着难受……”

    “因为没有意义。”浮尘随着光线在空中飞扬，明昭望着光照入的方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