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不紧_满手的血,来自最亲的血脉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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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手的血,来自最亲的血脉 (第1/1页)

    入了冬以后,北方夜色深的更快,未及时供应暖气。吧台里的座位又冰又硬,我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开始摆弄着江赝给我的手机。

    智能触屏款,我们这从来没见过的,但上手挺快。

    我本来想拒绝,却在看到他拿出了一模一样的手机犹豫了,“座机只能放在家里,小灵通只能拨电话,这个可以随时随地跟我联系,有事也方便。”

    我从房间里拿出现金想给他却被他笑着拒绝了:“送你就是送你,这是我乐意的事。”

    然后指着嘴角:“想说谢谢就亲我一下吧。”

    于是我俩有时候晚上也在手机上聊会,与电脑相比,这更私密,有种密不透风的安全感与私人感。

    这会不到十二点,他还没睡,没完没了的给我发消息。

    他说孤独寂寞冷,秋天的风好凉。

    我说快盖被子,别冻感冒了。

    他说想要感冒,就可以赖在家里不上学。

    我说那我在家里照顾你。

    他发了好多表情,说那我现在就把衣服脱了站在床边等感冒。

    我骂他傻,说等我回去收拾你。

    他问我打字的话手还疼吗,我看了眼拆了绷带的手说早就不疼了。

    这伤是前阵子弄的。

    我后来总是在想,如果没发生这件事会怎样。

    可世事从来不按个人的意愿而发展,就像我妈走的时候没带我一同离开,就像我爸最擅长毁坏我对心存的最后一丝幻想。

    那天放学回家后是江赝先发现不对劲,他盯着我爸妈房间未关合的缝隙,提起这里每天都是紧闭的,是不是进贼了。

    我心下隐隐地有了猜测,立刻推开门快步走到床对侧我妈的梳妆台,打开里侧的夹层的小柜,里面空无一物。

    没了。

    我静静地站了一会,反应过来时又反复地把盒子打开又闭上了好多遍。

    还是空的。

    我握着盒子的手开始用力,直到指尖泛白,直到敲门声响起,我循声望过去,江赝靠在门侧注视着我:“丢东西了吗?要不要报警?”

    “是我爸,”我摇摇头,把盒子放回原位,垂下视线,“你买点东西先去吃吧,我去处理一下。”

    他在我快步出门前拉住我的手腕:“我陪你?”

    我摇摇头,指尖微颤着拉开门。

    “别受伤,我等你回来吃饭。”这话从身后传开时被大门碰撞的噪响所替代,导致我已听不清了。

    天色未昏,夕阳在巷子里的坑洼路面留下斑驳的余晖,我睁着眼看向那即将逝去的光亮,刺痛感具像化地表征在眼球上,避无可避,一种熟悉的愤怒将我裹挟。

    那最古老的命题又一次蒙上我的心头,无休无止地将我缠绕。那些残存的念想,隐而不发的痛处一点点爬上来,将我湮没。

    为什么。

    凭什么。

    压抑的呼吸声交错着巷子口的风声,愈来愈乱。我踢开路边的石子,穿过熙熙攘攘的菜市场,横冲直撞地拐进陌生的甬路。

    隔着几条街,我在余晖未尽前,踹开了他姘头家的院门。

    无数喧闹与纷乱,无数吵闹与叫骂闯入我的脑海,和多年前一一重合。

    棋牌、烟雾、酒精、疯狂的谈笑,歇斯底里的叫喊,多年的品味,他至今仍不改。

    只是这时候,我妈不会躲在一边偷偷哭泣,我也不会蹲在角落里小心翼翼注视着一切,时刻警惕他目光落到我身上的那一刻。

    很奇怪,我从前如此畏惧他,但自从我妈走后,我再也不怕了。

    院内一伙人正搓着麻将,烟雾缠绕到一处,我看到我爸坐在那里,椅子旁倚着一个形态丰满的女人,红润的指甲搭在他的肩背上。

    我盯着我爸搂在那女人身上的手,突然意识到我从前怕他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怕他打我妈。

    我那时从来都护不住她。

    她会哭,我会在她哭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触碰她,如果幸运的话,她会抱着我,那我会抬起手拍拍她。

    如果不幸的话,她会让我滚的越远越好,永远消失在她的视线,我也会听话的照做。

    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我身上流着我爸一半的血,烂人的一半基因。

    这是我死生都无法改变的。

    踹门的声响没压住他们的喧哗,倒是站在棋牌桌后面围观的一个人注意到,回头张望。

    “哟,老沈,这不你儿子么?”

    众人齐齐看我,神态各异。

    “还知道看你老子啊,”我爸嘲讽地盯着我,脸上的横rou一颤,“不孝顺的玩意儿,他妈的长大就反了天了。”

    有人在从旁附和,我额角紧绷着几步走到他近前,那副丑态让我想到他居然两年不见老成这样了。

    “这你秦姨,你爸我去年年底娶的,”他颇为从容地侧头,“叫声妈也行。”

    他那熟悉又放纵的笑声引起四周的吹捧,无数的目光聚焦在我们之间,如同利刺,根根入骨。

    “我cao你妈。”

    我张了张嘴,然后巨大汹涌的愤怒与窒息感在一瞬间找到突破口,支配着我的rou身。

    下一秒,桌子被踢翻,杂七杂八的物品扑朔着落地,而我爸被我压倒在地上,全身的力气涌向我的手臂,转化为他脸上的血。

    所有的嘈杂在这一刻化为凝窒。

    世界静止。

    我在他浑浊又狠戾的目光中看到了我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如兽般的吼叫着:“东西呢?我妈的东西呢?你他妈敢拿走了?”

    有人从后面拉我,拽我,骂我,但我一概不动、不听、不闻,只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副面孔。

    他的鼻子煽动了两下,然后狠狠啐在了我的脸上,“那他妈是你妈的?没有我,她有个屁——唔!!”

    我猛地朝他的肚子上给了一拳,他开始奋力地挣扎,踢我的身体,嘴里骂着脏话,“我cao你妈小兔崽子,别以为你翅膀硬了就可以胡作非为,老子活着一天就是你老子!”

    “别他妈说废话!”我的身体骤然绷紧,费力地试图压制他,拽住他的衣领,“放哪了,我问你,你他妈立刻还给我!”

    他突然扭曲地笑了:“卖了!你还能怎么的?啊?”

    我听见脑子里轰地一声,有些东西断线了:“那平安扣呢?平安扣呢?我出生那年给我买的平安扣呢?”

    他用力扣我的手试图拧开,抬起腿将我挣开,边爬边嗤笑道:“都他妈卖了!就数那个最不值钱!”

    我听见我自己的胸口不正常的起伏,我的声音变得失真,我的动作在一片模糊中逐渐机械。

    我扑了过去,重复着一个动作,无休无止。

    直到看到了鲜血,直到身体被极大的力拉开。

    “放松。放松。放松。”身边有个人这样说着。

    我本能地反抗着,身体却被两个人牢牢困住,才在恍惚中看到了江赝和林业。

    “别吓我啊,正儿……”林业用力地抱紧我,拦住我继续下去的动作,“一会出人命了。”

    江赝让林业带我出去,里头的人围着我爸查看伤势,咒骂声,喧闹声,以及门外看热闹的人源源不断,让我的大脑发出轰鸣。

    临走时我突然又一次冲回了门口,“沈峰!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爸!你敢进我家门一步,我就是坐牢也会杀了你!”我的咆哮声在院子里压过了窃窃私语的人群,换来了更多议论的口舌。

    “正儿,正儿,消消气,消消气!”林业拖着我的身体,把我从人群中拽离。

    身侧救护车断开人群向这里驶来。我抖着身体一步步往前迈,看到我满手的血,来自于最亲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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