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蜂箱与柴火 (第2/2页)

敲了两下，轻得像打招呼，「让她们知道我们来了。」

    瑟莲照做。箱盖开时，蜂群像一首缓慢开始的曲子，声音密、而不急。她下意识屏住呼x1。卢岚把烟轻轻往箱口送，蜂群就稍稍让开。里面的蜡脾沉甸甸的，蜜sE温和。

    「拿着。」卢岚把一块蜡脾交到她手里。重量超过她想像。她稳住手臂，感觉到那种重量传到肩膀，像一种提醒：别急、别抖。

    一只蜜蜂落在她手背上。她立刻用力憋住不动，甚至不眨眼。卢岚「嗯」了一声：「很好。你看，她只是停一下。不要拍，拍了她就以为你在挑衅。」

    蜜蜂停了三秒，飞走。瑟莲慢慢吐出一口气。

    「你要学的不是不怕，」卢岚把蜡脾放回，「是知道怕到哪里刚好。太不怕会做傻事，太害怕什麽也做不了。」

    「我会记。」瑟莲说。

    从蜂场回屋，她把手洗得很久，像是要洗掉手背上刚刚那个轻微的重量。伊澜醒了，眼睛ShSh亮亮地看着她。她把手指伸到他掌心，小手立刻握紧。那个力道让她心里一空，又立刻被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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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昏之前，村里的狗叫了两阵，传来远处孩子追逐的笑声。达黎在灶边削土豆皮，削到一半停住：「他们说明天要下霜。」

    「霜来了，蜜就稀。」玛塔说，「晚上把蜂箱的缝塞好，别让风钻。还有，瑟莲，你把伊澜的衬衣多晾一件。」

    瑟莲把衣服拧得很乾，抖开，挂在炉边。布的纤维在火光里颤，像微小的草。她突然想起族地里的夜，满地的曙纹在月下很亮，她和丽娅在檐下对折布匹，边聊边把白天织的针脚数给对。她记得丽娅说过：「我们织的不是记录，是把当时的气味绑住。怕忘，就把它系住。」

    那时她不懂「怕忘」这三个字的份量。现在她懂了。她把刚晾上的那件衬衣又m0了一下，把那种cHa0暖的布感在心里过一遍——今晚要把它织进曙纹里。

    晚饭後，卢岚在门口修蜂罩，手上动作利落，嘴里却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明天的风向。达黎把修好的木架搬到墙边，回手抓住了瑟莲正在往外搬柴的手。

    「你不要一个人搬那麽多。」他说，「有事叫一声，我听得见。」

    瑟莲点头。她突然想说谢谢，却觉得这两个字在这个院子里太容易被用掉，於是只是把柴放下，去端了壶水来。

    夜深，院子里的风音变得细长。伊澜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哭得利索，像是做了什麽不愉快的梦。瑟莲抱起他，一下一下拍背，拍到孩子哭声断断续续，直到只有鼻音。她把他贴在肩上，望着窗外一方方黑。

    「你长大会跑的。」她在他耳边说，声音低得像喃喃，「跑得b我快。那时候，记得回头看一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说这句，只觉得x口这样说了，便不那麽紧。

    孩子打了个小嗝，睡着了。

    把他放回篮子後，她把灯挪到桌上，取出针与线。曙纹布卷很长，边沿是她来这里後补的新纹路，与族地时织的不同——针距更密一点，线更厚一点，颜sE更暖一点。她把今天要织的部分在心里排好：药草的苦味、温度计的玻璃冰、蜂箱的重量、小手抓紧、烟罐的白、衬衣的cHa0暖。每记一样，手就落一针。

    针穿过布的时候，她听见外头传来一声轻轻的狗吠，随即又安静。屋里的火稍弱，她添了两块木，火跳一下，稳住了。

    「你在织什麽？」玛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一点困倦。

    「今天。」瑟莲说。

    「今天很多。」玛塔靠着门框，打了个哈欠，「明天也会很多。织不完，留一点也无妨。」

    「会乱。」瑟莲笑了笑。

    「乱，就学着不介意。」玛塔转身回房，「睡吧。明天霜重，手要暖得快。」

    门阖上。屋里回到只有火与针的声音。瑟莲把针脚收在布的内侧，最後在边角缝了一小道几乎看不见的线——她把它缝在自己围裙内衬同样的位置。那是她给自己的记号：在孩子面前，尽量不哭。不是誓言，只是个提醒，像蜂场前的那两声敲门。

    她吹熄灯。黑暗里，伊澜的呼x1均匀，像海退去又回来。她靠在椅背上，让自己也跟着那个呼x1慢下来。她想起海边的夜、焦烬的帐、手臂的重量、今天的蜂群和柴火，觉得自己慢慢从一个漂浮的人，变成有T重的人了。

    风从窗缝里m0进来，带着淡淡的冷。她起身，去检查蜂箱的缝隙，确定都塞好了。做完这些，她回到伊澜身边，把毯角再塞紧一点。

    「晚安。」她对他说。孩子没有回应，只在梦里唇角动了一下，像是嚐到一点甜。她也跟着笑了一下——那笑意停留得很短，可足够把今天画上一笔不歪的线。

    屋外，远处还有几户人家的火光，在风里一抖一抖。霜还没下，夜保持着一种未决的安静。瑟莲靠着篮子坐下，掌心覆在孩子的毯子上，直到自己的呼x1彻底套进他的节奏。她闭上眼，让身T记住这种节奏——明天，她还要用这节奏去学会更多事：更快地暖手、更稳地抱、在蜂群里退一步的角度、以及在别人问「你从哪里来」时的回答。

    火终於弱了，发出一声细小的响，像某种结束的标点。瑟莲在黑暗里对自己说：好，今天记到这里。然後把手从毯子上收回，起身，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