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爱情 (第1/1页)

    裘德结结实实地在坚硬的木地板上躺了一夜，清晨醒来时跟他意料中一样，浑身都有些酸痛。

    不过他年少时早已习惯风餐露宿的生活，跟那时候比起来，能在屋檐下安稳地睡觉，已经算是不错的，至少不必担心会被冻死或是数不清的蚊虫叮咬，也不用担心野兽夜袭。

    裘德迅速爬起身，洗漱完毕后戴上译语器，便开始边晨练做些肌rou训练，边等格兰特醒来。没有意外的话，他今天应该就会被遣送回菲利克斯身边。

    到时候，不太可能会像格兰特他们期望的那样顺利，在100天内让胚胎发育成熟，意味着需要他时时刻刻以极近距离贴在菲利克斯身边，别说是菲利克斯，他自己都难以忍受。

    而他也根本无意去努力达成他们的期待。

    裘德自然是不想陪同格兰特旅行的，对于格兰特他们来说七十年可能算不上什么，但对于他这个人类来说，却可以算得上是一生的长度。

    他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了，他已经将存储人类信息的可能区域锁定在了两处，不需要再去做排除法，现在任选其一都有50％的可能性。

    裘德从未怀疑过裘安是否活着，裘安远比他机敏，既然连他这么笨拙的人都能活到今天，裘安没有理由会比他先死。所以只要找到裘安的去向，他们重逢的一天就近在咫尺。

    如今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到底该如何重返自己的职位，他需要进入信息库的权限。

    这些天的裘德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当初是因为他向波罗星人提前泄露了基地内的人类暴乱计划，将一场涉及上千人的集体自杀式示威扼杀在摇篮里，才换来了进入最底层岗位的机会。而现在已经堪称臭名昭着的他，必然是无法再重新融入基地的人类圈层了。

    或许他需要重新联系上“火种”的线人，“火种”的高层负责人应该也不甘心放弃他的价值，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进入第四区中级管理层并成功盗窃信息的棋子，裘德知道自己是有提出援助的资格的。

    而所谓“火种”，就是指人类阵营的各种基地，是近十年内才在人类间兴起的称呼，裘德出生的地下基地被称为火种五。

    “叮咚”。

    “格兰特你们醒了吗？怎么发消息不回呢，还在睡懒觉吗？”

    门外传来肯达尔的喊门声，裘德站起身去开门，但就在他将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明显是刚睡醒而有些低哑的人声。

    “别开门，过会她自己会走的。”

    裘德动作一顿，放下手，往回走。

    “靠！我听见了！裘德快开门让我进去揍那小子！说好的九点出发结果自己在那睡大觉放我们鸽子？！开门开门！”

    伴随着话音的是哐哐的砸门声。

    裘德看向格兰特。

    格兰特睡眼惺忪地挠了挠脑袋，“算了，让她进来吧，否则她得喷我一天……”

    裘德一打开门，肯达尔就一阵风般卷进了房间，身后还跟了个背着大包小包的肖恩，肖恩朝裘德笑了笑，道了声早安。裘安愣了一下，才回道了一声早安。他已经对这种寻常的交际用语有些陌生了，仔细一想，他好像有近十年没听过有人对他说早安了。

    卧室里经历了一番唇枪舌战才勉强平静下来，肯达尔像个执着电击棍的狱警，她甚至真的拎着一根黑色的棒子，站在一边催促格兰特加快速度收拾。

    看来肯达尔已经很清楚有严重起床气的格兰特早上究竟能多磨蹭，裘德在格兰特家待的那一个月，就亲身体会了格兰特是怎么在赖床——回笼觉——赖床中往复然后混过去几乎每个早晨的。

    “裘德，你和格兰特是伴侣关系？”

    听到肖恩的突然提问，裘德愣了愣，收回视线，惊讶地看向身边神情平常得仿佛只是在问“昨晚几点睡”的肖恩。

    为什么会想到要这样问？格兰特当着他们的面说过他是格兰特的生父，而且肖恩难道不知道现在人类的身份和地位是什么状况吗？如果知道，就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如果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人类没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力，连生死都掌握在其他种族的指掌之间，更谈何伴侣呢？

    “什么是伴侣？”

    格兰特的声音突然响起。

    “……”肯达尔挥棍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

    “相伴一生的爱侣。”肖恩一本正经道。

    “相伴一生的爱侣……就是伴侣啊，那我跟裘德是伴侣！这是什么星际间的新流行语吗？为什么我以前没听过？”格兰特边单脚跳着提裤子边扬声道。

    “不是流行语，是长久以来都存在的一种表达。”

    “……”肯达尔无语片刻才接过话头，“我之前就好奇了，格兰特，你们波罗星人，是不是不讲究爱情啊？”

    “爱情？”格兰特套上外套，“这又是什么意思？”

    “……”

    “……”

    这下肯达尔和肖恩同时沉默了，他们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准确解释爱情这个概念。

    “你知道吗？裘德？”以为自己的问题太高深把两人都难住了，格兰特看向裘德。

    “在地球语中对应的相关词是Romance，Love，Retionship.”

    显然裘德的解释很有启发性，格兰特立即从这几个单词联想起了之前看的人类情景剧中出现的剧情，凡是有这种感情的两人都会亲亲抱抱上床，还会争吵，然后可能和好，也可能不和好，从此彻底分别。

    “爱情不够好，还是伴侣好，我和裘德是伴侣。”格兰特心有成竹地下了结论。

    他果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裘德垂目。

    他已经习惯于忘却的某段回忆，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几乎所有波罗星人在出壳后，都会被直接要求离开双亲独自生活，而自己在不了解他们种族特性的情况下，极短暂地给虚弱的格兰特……提供了食物。而现在，裘德想起了初次见面时，格兰特曾说过他记得幼年时期的所有事。

    原来格兰特的异常是由于这段经历。

    即使格兰特现在已经是成年人类男子的模样，但说到底，他接触这个世界的时间不过只有七年而已，他的经历还很有限，所以分辨不出值得他在意的东西和人究竟应该是怎么样的。

    波罗星人只尊重强者。

    格兰特早晚会明白，他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曾在他年幼时短暂照顾过他的孱弱人类，而是一个陪伴他认识更广阔世界的强大知己。

    裘德平静地看着不远处正追问“伴侣间需要做什么”的格兰特，心中一片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