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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尘沙惑和川玉走出伤心电影院。他们穿过鹦鹉街,沿着海象大道往前走,经过圣约翰医院后拐了个弯,走上一条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座教堂。尘沙惑绕着教堂走了一圈,在教堂背面找到一个地下室入口,顺着台阶走了下去。川玉跟在他身后,半信半疑:“你说的戒酒会就在这里?” “是的。”尘沙惑来到地下室的走廊,指了指一扇门上挂着的牌子,回头问川玉,“你要进来吗?” 川玉点点头。尘沙惑推开门,走了进去,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川玉也走过来,坐在他边上。一个女人拿着咖啡壶走过来,一边给他们倒咖啡,一边和尘沙惑说话:“这位先生,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参加戒酒会吧?我记得我见过你,我记得你是……你是那位……” “素描画家。”尘沙惑说。 女人递来一杯咖啡,哈哈大笑:“是的,素描画家!你看我这记性……”她看向川玉,随即又说,“那你应该就是画家先生的新伴侣了?” 尘沙惑刚想说不是,这个问题就被川玉笑眯眯地接了过去:“他以前带其他伴侣来过这里?” 女人又递给川玉一杯咖啡,说:“我记得有一位园丁先生,长得很年轻,身上有紫罗兰的味道……后来还有一位个子很高,喜欢穿高跟鞋的女士。她的皮肤很白,头发是金色的。” 川玉哼了声,斜着眼睛看尘沙惑,嘴角仍翘着:“看不出来他还是个情圣。” 尘沙惑缩了下肩膀,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闷头喝咖啡。女人笑着摆摆手,对川玉说:“别看画家先生不常来参加戒酒会,他在我们这里可是很受欢迎的。”说着,她看看周围,用手遮住嘴巴,凑近川玉,神秘兮兮的,“他是唯一一个在戒酒会上没有收到过别人祝福的人。” 川玉眨眨眼睛:“什么祝福?” “当然是戒酒成功的祝福了!”女人又哈哈笑,“只有戒酒失败的人才会回到这里,不是吗?” 一句话说完,女人哼着歌,提着咖啡壶走远了。她走后,一个男人走进屋里,宣布戒酒会开始。第一个发言的是一个女人,她说她来自知更鸟芭蕾舞团,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从十二岁起就是酒精在支撑她跳舞,酒精支撑她从清晨跳到日落,从日落跳到午夜,一直跳到膝盖流血,怎么站都站不起来。她说自己每天都喝酒,还因为酗酒问题撞过车,进过医院,但是酒精从来没有搞砸过她的演出。她说今天是她戒酒的第三天,她感觉很好,双脚仿佛充满力量。 第二个发言的是一个男人。他说自己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靠酒精,写作的人。他结过婚,丢过几次工作,最近一次喝醉是在一个深夜,从旅馆的房间给前妻打电话的时候。电话接通了,男人说那是他这辈子听过最遥远的声音,就像在雪原,在海底,在现实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他们断断续续地说话,像困在同一根电话线里的两段录音。男人说自己想念她,但是电话那头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男人听到从床上爬起来的声音,翻书的声音,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问他:“你还记得你留下了一本勒克莱齐奥的书吗?” 那个声音继续说:“‘那些日子都远去了,消散了。乘船穿越地中海去马赛的不再是你,而是你出生的城市,你的小街,你的朋友,你的兄弟,你的母亲。他们都上了一艘风尘仆仆的巨型白船的甲板,向雾茫茫的天边漂去,去了世界的另一端。他们走了,带走了你的出生,你的名姓,你的童年,带走了你的秘密,你的欢笑,带走了收音机里呲啦呲啦的音乐,带走了咖啡和芫荽的清香,带走了市场和山羊的臊臭,带走了生命的味道。他们走了,离你而去。有一天,你终于明白了。你发现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但不明白为什么。你知道你从此没有了城市和国家,唯有一堆证件:居留证,房租收据,各种各样的磁卡,只剩下这些。仿佛你从未降生,从来不曾有过小街和童年。一切都只是梦。或许有一天夜里,你曾出生在精灵路的小房间里。那个冬季的夜晚,雪花在烟厂大楼前的路灯下飞舞的夜晚。’你还不明白吗?那些日子已经不存在了,亲爱的。酒精带走了你,也带走了你最好的时光,只为我留下一个又一个幽灵。书柜上的幽灵。家的幽灵。你的幽灵。”女人合上书,挂断电话,男人趴在旅馆的桌子上哭了起来。那是他最后一次喝醉。 第三个发言的年轻人是足球运动员。他说他因为酗酒问题摔断过胳膊,第一次来这里参加戒酒会的时候还是醉醺醺的,错把第一排的一把椅子认成了前女友。但是他现在已经戒酒两个月了,他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下去,因为他在上个星期遇到了另一个女孩,他不想再把那个女孩和这里的椅子弄混了。他停下,不好意思地笑笑,先前发言的芭蕾舞演员为他鼓了鼓掌。 之后又有几个人按照顺序站起来发了言,屋里的气氛越来越好,鼓掌的人越来越多。快轮到尘沙惑发言的时候,川玉凑过来问他:“你打算说什么?” 尘沙惑有些苦恼:“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川玉笑笑:“你可以模仿马修·斯卡德。你就说,‘我是个画家,我无话可说’。” “这样好吗?”尘沙惑看着他说,“马修·斯卡德是书里的人。” “我们为什么不能假装自己是书里的人?”川玉挑了下眉毛,“还是你觉得我们已经是书里的人了?” 好吧,川玉永远是对的。尘沙惑吹出一口气,沉默下来。轮到尘沙惑发言了,他站起来,说:“我是个画家,我无话可说。” 底下有人小声嘀咕了句:“哇,他在模仿马修·斯卡德,好酷啊。” 尘沙惑坐了回去。 又过半小时,戒酒会结束了,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往外走。川玉在教堂门口点了根雪茄,打开通讯器,看了下佛兰德斯的位置,和尘沙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尘沙惑看着川玉走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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