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姓氏 (第1/2页)

    今天我叔依旧没来，他之前请的护工阿叔来喂我吃饭。午饭吃了烧带鱼和丝瓜汤，没我叔烧的好吃，不喜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吃油炸猪大排，那家店也开在大柳岙，离我家可近了。

    大柳岙村与小柳岙村之间隔着一条细细的马路，这两个村里的人都姓柳，粗略来讲，大家都是一个祖宗生的。我和我爸还有我叔，我们都姓柳。那时我还没出生，我爸住小柳岙34号，我叔住大柳岙89号，他们打小就是好朋友好兄弟。爸爸当年要去华江打工，华江是我们这边最发达的县城，村里这么多小伙子，他只带了我叔。

    我爸和我叔在华江的一家化工厂里干活，我爸很快认识同车间的我妈，生下了我。我的毛玻璃世界是淡蓝色的，淡蓝色的天空，淡蓝色的工厂墙壁，淡蓝色的工作服。我妈在我三岁的时候，离开我爸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我叔始终在寻找自己的幸福，他谈过无数次恋爱，跟工厂会计、隔壁幼儿园老师和超市的收银员。我叔跟我爸一样初中文凭，英语只会说哈喽拜拜，但他长得帅，还有一辆拉风的摩托车，那种油箱在前面，开起来轰鸣声呼啸整条街。跨在车上的他潇洒得像港片明星，后面还载着他可爱的小女友，有时候是载我去上幼儿园。我幼儿园中班的老师那时还在跟我叔谈恋爱，午后点心我总能比同桌多拿一块蛋糕。

    我叔小了我爸整整十岁，他既不用照顾全家老小，也不想存钱买房，十九岁的他只需要cao心自己闯红灯会不会被交警抓。

    我爸死的那晚，我一个人缩在出租屋里睡觉，我爸我叔都出门了。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身迪加奥特曼，对面前的变异怪兽使出奥特光线，还没等我比好那个类似于上课提问的姿势，怪兽就倒下了，发出一种奇异的巨响，嘭—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那是远处化工厂爆炸的声音。

    我被拍门的声音惊醒，摸索着开了门，也许已是早晨，外面的天空呈淡蓝色，一个黑糊糊的影子紧紧搂住我，他搂得这么紧，我的骨头几乎被拧碎了。好在我鼻子灵，在刺鼻的香烟味里认出这是我叔，不然我要喊救命了。

    我的记性一直很差，也许这就是我读书不好的原因。我记不清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记不清我叔被黑暗笼罩的表情，记不清我们流了多少眼泪。眼泪是含汞的液体，落在脸上是那么重，那么烫，海水那样浑浊的味道。

    我印象里爸爸是个皮肤很白的高个子，可他那时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安静地躺在我叔的怀里。我爸的味道可能跟我叔很像，但少了烟草味，因为他不抽烟，可如今对于他，我只记得白菊花冷冷的暗香。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我连一个跟我爸好好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我和我叔上长途大巴前，收银员跑来送别，她是我叔在华江谈过的最后一个女朋友，也是我叔众多女友中我最喜欢的那个。她身上总有一股栀子花的味道，是个白色的女孩，我叔应该也很喜欢她，因为我总是能在我叔身上闻到相同的味道。

    我们班周三下午第一节是语文，第三节是数学课，被夹在中间的是自习课。第二节课的归属问题成了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每周三的对决。那天语文老师赢了，她抱着教案经过我身边时，我对班长小声说：“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在一起了。”

    班长匪夷所思地说：“真的吗？我不信。”

    因为我在语文老师身上闻到了数学老师的味道，咖啡和蓝色圆珠笔油。相爱的人身上总是有相似的味道，我心机地叫班长闻我的头发，问她有什么味道。

    我期待我想要的答案，班长只是嫌弃地呕了一声，“你真变态······没有什么味道啊。”

    坐了一整天车，我叔左手拎着包右手捧着骨灰盒，我睡眼朦胧地问这是在哪。我叔笑了，说这是大柳岙和小柳岙，我们的老家。

    然后我叔让我牵着他的衣角，领着我向大柳岙89号走去。大柳岙是个规划很糟糕的村子，穿过写着“大柳岙”的环形门，首先是村口的小卖部。小卖部是个阿太开的，她活到了九十七岁，小卖部里的每个商品都是一股人类发酵过度的味道。哪怕老人家仙去之后换成她孙子看店，这味道依旧没有消散。我经常去小卖部替我叔买烟，我说我要买烟，阿太偏着头大声喊道你说什么，我说我要买烟，阿太说她不卖衣服。

    再走三十步，现在的我只需走二十步，就走到了五金店。金属含量超标的空气是酸酸的，我叔在这里买过很多劳保手套，他还曾经顺手摸走一根铜丝，给我扭了一个小狗。大柳岙这边的工厂全做的汽车零件加工，我叔和几个姓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