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之爱_你能抱抱我么?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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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抱抱我么? (第1/1页)

    拆了绷带,我先是试探地微微掀起眼皮,刺入眼睛的光线并不是很耀眼,可能病房里拉上了窗帘。然后我探探床头柜,这是我妈来看望我的时候给我带的墨镜,她现在定居的城市是有名的眼镜之都,掰开眼镜腿,再这么一戴,好了。

    时隔多日,我总算是恢复了光明。

    我打量了一下我居住半月之久的病房,很寻常的布置,还有我窗边的那扇窗,我走上前去。哪怕恢复再好,我的视力也回不到从前了,我透过发黄的纱窗向外看。

    原来外面还长着一棵栾树,我努力眯起眼,绿叶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金色,这几天一直下雨,花大多落到了地上。我走路会特意去避开那些落在石板上的小黄花。阴暗的天气里,这金黄的小花明亮得像夏夜里的北斗七星。我不愿拿脚踩灭她们的光辉。我已经跟我叔一般高了,几点金色藏进他的发间。我想给他摘下来,他却先一步伸出手,摘下我头上的栾花。湿润的风抚摸我干涩的眼睑,一时有点发酸。

    医院离我家不近,坐个大巴要一个小时左右。在我住院的时候,我叔每天就这样在路上奔波着。我妈跟大夫说我出院那天要通知她,她来接我。但我告诉大夫,让他在我走之后再通知我妈,我一个人可以回家的,我一个人可以好好生活的。我不希望我的出现打破她珍视的幸福。

    我离开医院之前仔细看清了各位的脸,每天来查房的护士jiejie比我想象中的年轻,护工大叔跟我想的长相一致,我的主治大夫······我意外地多看了好几眼,他长得跟那个兽医怎么这么像。

    他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笑着说,那是我弟弟。

    他们一直送我到医院大门,其实没什么必要,我只是看不太清而已。

    上了去柳湾的大巴,我照例坐在最后排的靠窗位。还记得我跟我叔坐车从华江回柳湾的时候,我也是坐在这个位子,大巴车开开停停,跟摇篮一样,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我爸的骨灰盒窝在我叔的怀里,我靠在我叔的右肩。

    看不见的日子里,我都在期待着重见光明的这一天。我想拆开绷带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我叔,大柳岙最帅的男人柳珂。或者说,我给他一个惊喜,提前出院,偷偷摸摸回到家里,敲响他的门扉,他问谁啊,打开门见到我,我紧紧地抱住他。我自出生到现在从没跟我叔分开过,但除了那个我爸去世的夜晚,他从没拥抱过我。不是那种从背后环住腰的拥抱,也不是睡觉时倚靠着的拥抱,而是一个面对面的温暖的被包围的拥抱。这个时候我叔可能也不在家,他也许在厂里干活,对着机床面板点点戳戳。我蹿到他背后,在他耳后印上一个粗糙的吻。他肯定会狠狠地给我一拳,疼痛的幸福。

    我知道他抗拒我对他的那种畸形的爱,但没关系,我可以等,只要他能够一直待在我身边。

    车外的风景逐渐变成我熟悉的模样,这条路我躺在病床上,在漆黑的夜里,演练过无数次。真踏上这条回家之路,我反倒退缩起来,希望开得越久越好,最好没有终点。鼹鼠害怕耀眼的太阳,拉上车窗帘子,车驶入山间隧道,令人心安的黑暗拥抱了我。

    在这个拥抱里,我流下了预谋已久的泪水。

    我还是没有学会平静地面对离别,但我想我会慢慢地学着接受一切,在出山洞之前擦干眼泪。

    话说这鼹鼠精被贬下凡后,投胎成了一个盲眼和尚。他每日的工作就是给寺庙打扫卫生,把地板擦得像镜子一样亮。

    上天给他的惩罚生效了,半夜庙里燃起大火,烧死了最疼爱他的老住持。住持死前告诉他,你是天上罚下的妖精,这劫数都是因你前世罪孽而起。

    那我该怎么做?鼹鼠精悲痛欲绝。

    住持说他得去雪山找一位白衣仙子,以偿还上辈子亏欠他的东西。

    具体怎么偿还呢?鼹鼠精问题很多。

    住持说,你话太多了,我真的要死了。

    安葬完住持,鼹鼠精踏上了他的旅程。听说雪山在北边,他就拄着盲杖朝北方走去。

    走到国道的时候,一辆大巴车停在了他的身边。这车是拉车间工人进化工厂上班的班车,鼹鼠精请求他们捎自己一程。他坐在车窗边,能感觉到拂面而过的凉风,淡蓝色的凉风。

    他在山脚下了车,山路崎岖难以攀登,就在他为难之时,一辆宇宙飞船接走了他。外星人答应他送他上山顶,他缩在驾驶舱的角落,外星人在放《Don’tbreakmyheart》。

    你们外星人也听中文歌么?他又问。

    你忘啦,这歌还是你推荐给我的。外星人轻笑一下。

    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是到山顶了,鼹鼠精摸索着前进,在洁白的雪地上印上犹犹豫豫的脚印。

    穿过写着“大柳岙”的环形门,首先是村口的小卖部,再是五金店和一条臭水沟,路过猪排店时,我想买一块炸猪排,但又想起自己是个和尚,好吧,不买了。

    这条路我走得格外纠结,我很想回家,又害怕打开门发现无人等候。

    鼹鼠精走了很久很久,从油菜花盛放的春天走到热浪滚滚的夏天,又自落叶满地的秋天走到那个下雪的冬天。

    他好像突然想起自己是谁了,也好像想起仙子是谁了。

    大柳岙89号的大门裹上了一层薄薄白雪,鼹鼠精小心翼翼地敲响门扉。

    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个身穿白衣的雪人仙子,他冷淡地问鼹鼠精,鼹鼠精,你到底想干嘛?

    鼹鼠精,柳浩连以及大侄子想给雪人,柳珂以及他的叔叔,一个淡淡的吻。

    但鼹鼠精没有这么说,鼹鼠精只是对他展开双臂。

    我说,叔叔,你能抱抱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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